姍來遲,在廊下點起燈來,慌亂地喚著醫官。
園中石桌上,花好月圓的紅燭仍在,燭淚一滴接著一滴,宋瑤風坐在打翻的銅鏡之前,抱著玉隨鷗的屍體,耳邊卻無端響起他不知何時的詢問。
“瑤風,你過得快活嗎?”
生死兩空茫。
06·此夜少年堪白頭
後來宋瑤風時常想起這句詢問,在顛簸的路途上,在遭遇刺殺的夜晚裡,在邊境朦朧的月色中,她隨著燕琅漏夜騎了兩日一夜的馬,在極致的疲倦中卻感受到了放空的自由。
她在邊境跟隨軍醫行醫,染了一手又一手的汙血;她學著拉弓射箭,在手指上磨出粗糲的繭。她在軍帳中聽諸位將軍議事,在月下拔出長劍,與將士們一同高喊“驅蠻夷,護家國”。
再次回到汴都時,連落薇都快認不出她來了。
她與許多人告別,卻不曾想過還有久別重逢的喜事——兄長不曾死去,那面戰旗飄拂在汴都城下,如從前一般鮮豔耀目。
不過並非每個人都有零落成泥仍舊不改的好決心。
宋瑤風神思恍惚地重走在皇城當中,一連穿過許多個宮苑,好不容易才尋到一朵月季花。
她將那花拿在手中
() ,進了詔獄。
常照在幽暗的天光之下抬起頭來,避開了她的目光。
宋瑤風忽而想起,今年年初,她接了皇后的帖子,去見玉秋實,卻在他書房中撞見一位服綠的文臣。
那臣子她從未見過,可從她進屋的一刻起,他的目光便黏在了她的身上。
還有一次,她與玉隨鷗一起去豐樂樓,中途玉隨鷗遇見詩友,去隔壁的雅間飲了一杯酒。她持著團扇站在豐樂樓的闌干前,忽遇他搭訕:“殿下是在等人嗎?”
她想起這是玉秋實書房中的人,哪敢多說,只是敷衍了幾句,轉身便走,走了幾步,還聽見他在身後道:“近日暑熱,殿下記得防暑。”
更久遠些,騎馬過街的新科進士當中,是否也有他的目光?
汴河街上、亭中、遊船外,她與人的擦肩而過,是巧合,還是蓄謀已久?
世間從不乏痴人,也不缺轟轟烈烈的道別。
玉隨鷗死前沒有聽見她的真心話,在常照赴死之前,她願意寬慰他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叛國者非君”。
故人一去不復歸。
兄長和落薇順利即位之後,她發覺自己不該再如從前一般兩耳不聞窗外事,畢竟離她而去之人實在太多了。
從母親、父親到愛侶、故友,前者將“舒康”和“寧樂”這樣的封號賜給女兒,祈願她們能夠舒心健康、安寧快樂;後者則牽引她在霧氣瀰漫中找尋到了道路,獨身一人走出了經年不息的大雨。
帶著他們的心意一起活下去,或許也是他們的願望罷。
宋瑤風在汴都做了許多許多事,先前還有人因她是故太師家中人頗有微詞,但時日一久,大家受公主恩惠越來越多,便漸漸無人提及此事,街巷間只留下了對她的稱讚。
宣寧八年,她入朝聽政,得了朝野讚譽。
光始年間,她的聲名越來越好,在宋泠決意立她為儲時,縱然她身為女子,朝野上下的反對之聲也幾乎匿跡。
成為女帝之後,宋瑤風不曾再嫁。
當初宋泠立儲,她便有意扶持七弟瀟湘郡王,奈何他年歲還是不夠大,若貿然執政,難免又生亂象。
她在皇位上坐了十年,直到覺得七弟足夠成熟、足夠獨當一面,才放心地撤手,離宮遠遊。
最初,宋瑤風沒有去尋落薇和宋泠,只是沿著大河一路東行,來到了海岸邊。
她雖在做公主時便跑過許多地方,但沒隨爹爹春巡,後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