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如此……”
結果谷崎先生撤銷了和室的計劃。
他說這是對蓋這棟房子的人的尊重。
“本來還是該一口氣拆掉更好吧。其實也沒必要尊重那麼久以前,也不曉得是誰的人或是客氣。更何況就算尊重,對方也不曉得,根本就是白搭。噯,在這種屍骸般的廢屋看到蓋它的人的幻影,就已經被它影響了,輸給它了。因為那樣豈不是就是幽靈了嗎?”
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幽靈——谷崎先生說。
“像是漫畫和電影創作中的幽怨現身的幽靈,我也沒笨到會相信那種東西。什麼靈魂啊作祟的,那不是自我安慰就是看錯了、心理作用,再不然就是用來騙錢的道具。噯,幽靈這玩意兒簡單易懂,所以大家才會想要信其有吧,跟宗教那種東西無關。人們不是都說死後靈魂會脫離肉身,報仇雪恨嗎?那樣的話,人豈不是不會死了嗎?哦,人是會死的。生物全都會死的。”
死了就到此為止了——谷崎先生斬釘截鐵說。
“因為死了就到此為止了,所以生命才有意義。就是因為相信死了就完了,人才會拼命活下去。如果死了以後還可以變成鬼出來實現心願,就沒有人要認真活了。”
噯,不過或許是有不可思議的事吧——谷崎先生接著說:“喏,不可思議的事,就是不明白的事,對吧?我想世上是有許多這類無法理解的事,可是那是因為人太笨了,才無法理解。人並沒有那麼聰明,無法理解的事太多了。可是把那些事推到死人頭上,那才是對死者的冒瀆吧?更蠢了。所以死人是不會變成鬼出來的。生物死了就結束了。”
可是,
“生物般的東西,死了還有後續,因為它們並不是真正的生物。家本來只是單純的東西。只是這單純的東西變得不單純,變得有如生物一般。所以除非把它給拆了,否則它在死後也會留著,一直留著。不光是家,道具物品也有這種情形吧?製造它的人、使用它的人還在的時候,它看起來像是活的,但一旦那種人不在了,道具就死了。雖然死了,卻不會不見。它會接收製造以及使用它的人的殘渣,直到腐朽都一直存在。”
谷崎先生說他住進這棟廢屋以後,清楚地瞭解到這一點。
“我完全不認識桑原先生,也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的長相和聲音,我們素昧平生。而且桑原昭太郎先生一定已經過世了,很久以前就過世了。我和桑原先生一點關係也沒有,生活的時代和住的地方都不一樣。桑原先生和我的人生完全沒有重疊,然而我卻在這棟廢屋的各處……”
看見桑原先生——谷崎先生說。
“說感覺到……比較正確吧。我並非實際看到他的身影。而是看到例如樓梯扶手上的某個刮痕、門把鍍金剝落的樣子、沾在牆上的手垢等等,這些是桑原先生或他的家人,總之是過去住在這個家的人留下來的。每次看到這些,我就會感覺到不會見過過去的人——死人的生。可是,我感覺不到家是活的。我剛才也說過了,家如果在死前有新的住戶搬進來,家又重生的話,新的屋主的生就會蓋過先前屋主的生。喏,不是有因為輸血而體質改變的例子嗎?雖然我不曉得那是不是真的;但家的情況,的確改變,因為居住的人而改變。可是變成廢屋的話……”
除非拆掉重建,否則就沒法重新染色了——谷崎先生說。
“我剛才也說過了,白骨屍體是沒辦法復活的。因為是完全沒有新陳代謝的狀態了。說到變化,只有熵不斷增加而已,也就是逐漸腐朽。就這樣保留著以前屋主的體質腐朽下去——循著自然法則。而我鑽進裡面,像個寄生蟲似地生活。就像我在廢屋裡擅自蓋起別的家,偷偷摸摸在裡面生活。除了我使用的房間以外,仍然是死的。所以我……”
住在廢屋裡——谷崎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