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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出去外屋,屋外北風吹著,窗戶上的塑膠油布被颳得撲簌作響,屋裡點著煤油燈,豆大的燈光下,任競年正拿著一本厚厚的書看。

聽到顧舜華的動靜,便抬頭看向她。

顧舜華沒說話。

曾經相濡以沫的親人,書中那個寵愛陳璐漠視一雙兒女的無情男人,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定位在她心裡交纏糾葛,她不知道該把他看做什麼樣的人。

任競年喉結微動,先開口了:「舜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顧舜華輕笑了下,搖頭:「也沒什麼,就是不想把孩子扔這裡了。」

任競年便沉默了。

塞外呼嘯的北風吹著窗戶,土坯壘成的破舊煤爐子發出微弱的紅光,爐子上的鐵壺冒著白騰騰的熱氣,煤油燈在玻璃燈罩裡時明時暗,些許的光亮照在任競年臉上。

顧舜華觀察著這個男人,這個她曾經覺得自己無比熟悉的男人。

十六歲來到內蒙古兵團時,他還是一個帶著稚氣的少年,八年塞外風沙,他長成為挺拔而剛毅的男人,有擔當有抱負,一腔熱血滿懷理想。

昏黃的煤油燈下,顧舜華就這麼看著他,腦中卻浮現出一段描寫,「他鼻挺如山,雙眸深沉,抿起的唇透著剛毅,他英武堅強,八年的兵團生涯沉澱在他骨子裡,讓他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沉穩和果敢」。

顧舜華想,可真會寫,套在他身上真是一點不差呢。

任競年敏銳地捕捉到了顧舜華眼中那一絲不屑:「舜華,那你打算怎麼著?」

顧舜華:「還能怎麼著,找馮所長說說,咱們那個離婚表格重新寫吧,兩個孩子給我,我帶著離婚表和回城證明去首都,想辦法把孩子給落首都。」

任競年盯著顧舜華,一字字地道:「帶著孩子,沒人接收,你根本回不去首都。」

顧舜華笑:「那又怎麼樣,回不去首都我不回了,我不回了行吧?孩子是我生的,他們永遠是我的孩子,我要照顧他們,我對他們有責任,回不去首都我就陪著他們在大漠老死終生,又不是說這裡的水土就養不活人。」

任競年咬牙:「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顧舜華眼淚便落下來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我比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我就是要和孩子在一起怎麼了有錯嗎?那是我生下來的孩子,我生的時候差點沒了命,憑什麼讓我和他們分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中帶著顫。

任競年頹然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道:「舜華,到底是誰和你說了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些年,我們在礦井受了多少罪我不想提,這沒什麼,為了建設祖國,這是我們應該的,可孩子呢,得為孩子著想啊,你如果不先回去,孩子永遠沒有希望!」

顧舜華:「你錯了,我如果回去了,孩子才永遠沒有希望,我現在不在乎他們在首都還是在巴彥淖爾,我只在乎他們有沒有和我在一起。」

任競年眼中便浮出一絲濕潤的光亮,他沉默了很久,終於伸出手,握住了顧舜華的手:「舜華,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們就試試,試試帶著孩子回城,如果回不去,那我們就一起留在這裡。」

顧舜華從首都到巴彥淖爾,一路走來,捱了多少凍受了多少苦,現在她的丈夫正用乾燥有力的手握著她,給她溫暖。

她的心有一刻的放鬆,她下意識覺得這是她可以依賴的男人。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這個男人,也許現在還沒有什麼二心,但是將來不好說,這個世界就是一本書,所有的人都會受著劇情的牽引。

所以,她想,她現在應該相信他,但要時刻警惕著,永遠不能讓自己全身心地依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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