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璐抿著唇一臉羞澀:「姐夫,你什麼時候來的啊,你剛到?你還沒能進家啊……?天這麼冷,你一個人站這裡,你——」
她小心地試探著,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就見任競年手裡提起了什麼。
那東西輕輕一掄。
啊——
陳璐驚訝地低頭看自己的手,還有那簇新的棉猴兒。
竟然飛濺上了一些濕點子!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終於發現,任競年手裡竟然提著兩個馬桶!
那是幹什麼的,她比誰都清楚!
她臉紅耳赤,不敢置信,這是任競年啊,哪怕是年輕時候的任競年,他也是任競年,他竟然大早上在衚衕裡倒馬桶?
這是他應該幹的事嗎?
就在她還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任競年已經提著兩個馬桶,大踏步離開了。
陳璐愣愣地站在冷風中,呆了很久,直到一陣放炮聲響起,她才反應過來。
酸澀無奈以及心痛湧上心頭,顧舜華這個人,也太不要臉了,竟然讓任競年倒馬桶!
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這麼對待任競年!
任競年提著兩隻馬桶回去,路上自然又遇到好幾個街坊,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大多問他「吃了嗎」,他就說沒吃沒吃,一口氣被問了七八次吃了嗎,最後有的還要來和他握手,說感謝他給大家弄的煤。
任競年兩隻手各提一個馬桶,也不好和人握手,只好示意,大家就哈哈哈地笑過去了。
等走到門前的時候,冷不丁就見眼前一個人,戴著羊剪絨帽子,穿著體面的棉猴,就那麼背著手,站在前面屋簷下的大白菜旁,看樣子是要挑一顆大白菜。
不過他那眼睛,卻是瞄向自己這邊。
任競年蹙眉,他覺得這個人看自己的目光有點不對,好像對自己有點居高臨下的鄙薄。
他便停下腳步,笑著打了個招呼:「您好,我是顧舜華的愛人,昨天剛到的。」
蘇建平其實只是看一眼任競年,看一眼這個搶走了顧舜華的粗魯男人。
然而他只是看看,那個男人便看過來,目光凌厲嚴肅,他頓時一個激靈。
不過很快,他便意識到了,是了,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一定是在兵團裡逞兇鬥狠的人物,顧舜華就是落到了這麼一個人手裡。
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蘇建平眸中便有了敢怒不敢言,他收回目光,低頭假裝去撿白菜。
任競年更加疑惑了,他覺得大雜院裡大傢伙都挺好的,雖然官茅房還能問候他「吃了麼」實在有點怪,不過看來大家就這習慣,這也沒什麼,他能看出大傢伙都是熱心腸,好人。
可是這位就有點奇怪了,為什麼要用這種忍辱負重的看著自己?自己見過他嗎,認識他嗎?
這麼想著,任競年也就邁步進屋,誰知道他剛上臺階,就聽到旁邊的男人嘴裡發出「嘶嘶」聲,他看過去,原來那男人竟然抓了一手爛白菜。
白菜是冬儲的,堆放在那裡,難免有些放爛的,爛了的白菜黏糊糊地成了爛泥,他竟然這麼不走運抓了一手。
任競年挑眉,只做沒看到,進屋去了。
可是旁邊的蘇建平,卻倍覺屈辱,頭一次和這個糙漢子見面,自己竟然這麼丟人現眼!
蘇建平沾了一手的爛泥,咬牙切齒,握著拳鑿在白菜上!
而任競年走進家門後,想起剛才的事也是稀罕,他在內蒙古兵團那八年,也不是一直留在內蒙,時不時去外地出差,也可以說走南闖北過不少地方,哪裡怕過什麼,可這次大雜院之行,他卻是小心著,免得表現不好。
現在他發現這老胡同裡,個別人真是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