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郵局,她坐著公交車,回去大柵欄,大柵欄其實讀起來不是大柵欄,而是類似於「大石爛兒」的一個發音,外地人來了,直接叫大柵欄,那就是鬧笑話了。
大柵欄好像永遠就沒斷過人,哪怕這麼冷的冬天,依然是絡繹不絕。
顧舜華回來幾天了,操心戶口的事,就算是路過也無心欣賞,現在倒是有了閒情逸緻,八年風霜,世事變遷,那些老店鋪倒是還在,小小的門簾,承載著大柵欄多少年的歷史滄桑。
始於明朝永樂年間,商賈雲集,寶號林立,頭頂馬聚源,腳踩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恆,這就是五百年大柵欄,是顧舜華從小長大的地方。
小時候,被大人支派著打二兩醬油買一個線軸,眼巴巴地拿著錢跑街上來,銷售員打醬油的時候,就會盯著櫃檯上的玻璃罐看,罐子裡是彩色玻璃紙的棒棒糖,什麼口味的都有。
有時候會偷偷剋扣兩分錢,買一根棒棒糖,她總固執地想要橘子口味的。
顧舜華穿梭在大柵欄琳琳琅琅的店鋪中,最後終於來到了大柵欄新華書店,進去問了問銷售員,銷售員臉色並不好,不過聽她口音,估計是覺得親切,標準的衚衕音,也就沒太拿大,倒是也給她推薦了幾本,還拿給她看了。
她翻了翻,有一些難度,銷售員說比現在的高中課本還要難,不過她想著,難就難一點,任競年看了,估計總該有些幫助吧。
只是這些書是要票的,並不是隨便買的。
顧舜華便想起來,好像那本書中提到馬上要改革,增加英語考試了,如果這樣的話,那任競年是不是也得好好學英語?
她便又問起來英語書,誰知道這次銷售員直接給她一個白眼:「不知道。」
顧舜華無奈,估計人家看出來了,她沒書票,人家不願意白費這功夫。
這倒是預料之中,現在的八大員,一個比一個橫,那天聽大雜院裡街坊閒聊,說琉璃廠那邊的國營飯店掛出來牌子,寫著「不得隨意打罵顧客」,現實就是這樣,手裡握著物資的,就是眼睛朝天不正眼看人。
當然,從那本書裡,顧舜華知道,再過幾年,一切都會發生變化。
或許因為知道了這些,她心態上就非常平和,絲毫不會因為銷售員的鄙薄而憋什麼氣。
人就是這樣,當你能從更高更遠的角度看一件事,當你預知了將來行業的發展和命運,對於眼前的雞毛蒜皮好像也就不在意了。
從新華書店出來後,她便搭乘公交車直奔天橋過去了,下車後走到了天橋西邊的福長街。
天橋位於首都的中軸線,據說每年皇帝去天壇祭天都要經過這座橋,所以叫天橋,不過到了解放前,這裡已經是繁華的平民市場了,天橋的西邊就是福長街市場,就顧舜華知道的,福長街市場會賣一些二手的舊書,以前她就會和幾個發小跑過來,兩分錢租一本小人書,然後大家一起換著看。
此時的福長街依然如她記憶中的模樣,低矮的平房灰濛濛地立在冬日的傍晚,誰家的炊煙裊裊升起,天橋上熱鬧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而就在那低矮平房前,還有一些半開的門前,零星散落著幾個小攤。
這些都是舊書,不要票的,私底下偷偷地賣。
那種小門戶,其實在早那會兒就是「半掩門」,說明白了就是暗娼,出來拉客的,不過解放後,新社會了,沒暗娼了,這種「半掩門」便賣書了,賣書也是偷偷摸摸地賣。
這裡的買賣自然都是偷偷摸摸的,顧舜華轉了幾處「半掩門」,終於在一個小破院內,翻出了寶,竟然有好幾本物理書,《普通物理學》、《數學物理方程》、《生物有機化學》和《化學簡史》,還有幾本外文書籍。
那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嘴裡叨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