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聽到這「五十年」的話,顧舜華多少猜到了。
當下她握住了佟奶奶的手:「佟奶奶,他要回北京是吧,那等他來了,咱們好好招待他,我這裡還有兩斤清醬肉呢,到時候我再做別的,可以一起吃個痛快。」
佟奶奶便笑了,笑得滿是苦澀:「我眼看就要七十歲了啊!快七十歲的人了,怎麼感覺就跟做了一場夢呢,早五十年那會兒,他也是給我寫信,說他要從國外回來了,到時候來找我。」
佟奶奶顫抖著手,從旁邊抽屜裡拿出來一封信:「舜華,你瞧,這是他才寫給我的,這和當初寫的一樣啊,筆跡都差不多,我腦子裡都要糊塗了,總覺得等他來了,就是長袍馬褂,他才理了頭髮,戴著個眼鏡,他送給我一塊懷表,舜華,你說是不是啊?」
顧舜華便心酸了。
她不知道當年到底怎麼回事,佟奶奶沒有和那人在一起,戰爭,家庭阻礙,或者別的什麼,五十年的滄桑,中華大地多少變革,一對有情人卻天各一方。
顧舜華覺得胸口酸得飽脹,她勉強壓抑下來,笑道:「都五十年了,咱們新社會了,沒長袍馬褂了吧,我估摸著得穿藍中山裝,要不就是勞動布的工作服。」
佟奶奶卻笑了:「得,他哪可能穿勞動布的工作服,那都是咱工人階級穿的,他估計也就是普通工作服吧,也可能穿個粗布褂叉。」
顧舜華便也笑了:「別管穿什麼,回來就好。」
佟奶奶:「那,那我趕緊給他寫信,給他說一下吧。」
顧舜華點頭:「嗯,趕緊寫吧,告訴他咱們大雜院的地址,等他回來,先來咱們這裡。」
佟奶奶便突然來了興致,要去找筆,找紙,可她平時不寫字,哪裡這些,於是顧舜華便忙起來,去自己屋拿了筆。
只是自己的紙全都是便宜的草紙,隨便記一下什麼可以,但要說鄭重地寫信,終究失禮了。
顧舜華便又跑去潘爺那裡,潘爺到底是在琉璃廠雲清閣工作,家裡會有不知道哪裡淘換來的好信紙或者好宣紙。
她過去找潘爺時,潘爺正背著手在那裡瞧自己新修的牆。
他看到顧舜華,笑呵呵地說:「舜華,你瞧怎麼樣,還像那麼回事兒吧?」
顧舜華:「是,像那麼一回事,我就不信修成這樣,這賊還能進來!」
潘爺很有些得意:「這個賊啊,我估摸著就是咱們這幾個衚衕的,我心裡大概齊也能猜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顧舜華心裡一動,明白潘爺也猜著是陳璐了,只是不說透罷了。
當下笑道:「剛才我過去佟奶奶屋裡,想著讓佟奶奶警醒一點,誰知道說別的事,說岔了,竟然忘了提,等會兒還是得說說。」
潘爺:「你佟奶奶怎麼了,一早就看她蔫蔫的,沒事吧?」
顧舜華:「沒什麼,就是收到一封信,說過去的一個老朋友要過來,說好多年沒見了,我正要過來,問潘爺您要個好紙。」
潘爺一聽,原本臉上的笑便漸漸收斂了,他回過頭,看向顧舜華:「說是什麼人了嗎?」
顧舜華看他說得嚴肅,也警惕起來:「沒說啊,就說認識了五十年了,我猜著……我猜著應該是過去關係很好的朋友吧?難道還是什麼不好的?」
潘爺背著手,盯著眼前的發黑的老磚瓦,默了一會,突然便笑嘆了聲。
顧舜華看著,心裡便有個猜測,只是不打準罷了,當下很有些尷尬,也不好多說了。
潘爺:「你剛才說要個好紙?」
顧舜華其實已經不想說了,不過潘爺問,只好硬著頭皮張口:「也沒什麼,就是佟奶奶要回信……」
潘爺:「行,你跟我來吧。」
顧舜華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