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羊腸石子路進入一片清碧幽翠的竹林。午後的陽光傾灑在整片竹林,伴著清風帶來的淡淡竹香,令人沉醉。穿過竹林小徑,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皎如明鏡的湖水。
正值盛夏,湖水清澈,碧波盪漾,湖邊垂柳依依,芳草萋萋。
午後的陽光底下,隔著朦朧樹蔭,隱隱約約見一個單薄的身影靜靜地面湖而坐,共天水一色間。微風襲來,湖面漾起層層彌散的波紋,風吹起他的烏髮和衣角,身影更顯得孤寂蕭索。
聽到身後的聲響,那個年輕人輕推輪椅,轉過身來,靜靜地瞅著她。他嘴角含笑,目光清澈。原來雲舫的主人盧隱公子,竟然是廬陵王劉義真。
一時之間,綺雲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邁出步子,站在義真身前的,她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義真嘴角的笑更深了,柔和中帶著絲清涼:“雲兒,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綺雲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道:“義真,是你?真的是你!”緩緩蹲下身去,手扶在他的膝蓋,喃喃道:“義真,我這是在做夢嗎?”
義真的手輕輕地撫摸她的烏髮:“綺雲,你沒有做夢。我是義真。”
“為什麼?我和義隆都以為你……”綺雲抬眼看他,欲言又止。
義真淺笑道:“這還要感謝雲兒對我的提醒。那日我送你紅梅,你隱晦地說起皇上對我的猜忌。我記得父皇奪了司馬家族的皇位,末帝被迫臨終前說道‘我生生世世再也不託生於皇家。’託生於皇室,外人看去風光無限,可也在刀鋒上行走。我當時就想該適時歸隱了,那時起,我就著手準備著。”
綺雲也回憶著:“那日在廬山星子縣,我們和五柳先生、靈運公和詩。我就在想,皇上對你有所猜忌,和你的矛盾日甚一日。義真身在黃金牢籠之中,為什麼不學范蠡泛舟。沒想到義真倒有先見之明。徐羨之派人去暗殺你的時候,你是如何脫身的?”
“那時,我被貶謫至新安之時,已經籌劃了脫身之法,只是沒想到他們來得那麼快。我手下的一名死士與我身形長得相似,他易容成我的樣子,引開殺手。最後他被逼落懸崖,徐羨之派去的殺手以為我身亡就罷手不再追捕。我躲避於寒潭之中才逃得性命,但寒氣滲入雙腿筋骨。”義真說著,用力捶了捶腿,“它已經沒有知覺了,是不能好的了。”
綺雲心疼地說道:“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的腿。”
“無妨,如今身在平城,一切安好。**和劉安都是當時跟著我的死士,他們十分可靠。他們代我打點雲舫的生意,我便落了個清閒自在。雖說有些行動不便,但並不妨事。”義真淡淡地笑了,如和煦的春風。
“當初,你被貶謫新安時,我和吟雪都非常擔心你。”綺雲嗔道,眼圈也紅了,“當你命殞新安的訊息傳來時,我大病了一場。還有靈運公和顏延之也極其傷心。”說著,眼淚止不住滾滾而落。
義真知道綺雲自小性情開朗豪氣,能讓她動容落淚的,必定是到了傷心之處,柔聲說道:“那日事出突然,而且傳訊不便,惹得雲兒擔心了。都是義真的錯,以後再也不會了。”
綺雲收了眼淚,露出一絲笑:“靈運公還為你賦詩,把你比作香草美人,大嘆知音駕鶴西去,已再難尋覓蹤影。”
說起謝靈運,兩人都讚歎他有絕世的才華,桀驁不遜的性格,他的詩賦充滿了竺道佛性。
“靈運公所有的詩賦中,我最喜歡的是‘行行即長道,道長息班草。邂逅賞心人,與我傾懷抱’。”義真緩緩地說道,柔和清澈的眸子瞧著她。
綺雲想了想,接道:“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我志誰與亮,賞心惟良知。”
義真嘆道:“雲兒,你真聰明。你的心事,我明白了。”心底不由輕嘆一聲,既有失落又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