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迷濛中,看到狗費勁地爬起來,搖搖擺擺地向著門外走去。木匠說:狗雜種,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從此這條狗就沒有了。
過了一個月光景,一個晌午頭兒,木匠躺在床上午睡,朦朧中聽到門被輕輕地拱開了,他猜到是狗回來了。好久不見,他還真有點想狗了。木匠裝睡,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狗的行徑。狗拖著一根高粱秸,把木匠的身體丈量了一下,悄悄地走了。木匠心中納悶,不知道這個狗東西想幹什麼。過了幾天,沒有動靜,木匠就把這事淡忘了。
有一天,木匠去外地殺樹歸來,揹著一把鋸子,一個大錛。他喝了一斤酒,有八分醉,晃晃悠悠地走著,迎著通紅的夕陽。到了一片荒草地,周圍沒人影。很多鳥兒在紅彤彤的天上叫喚。一條窄窄的小路,從荒草地中間穿過。木匠走在小路上,路兩邊草叢中的螞蚱,撲稜稜地往他身上碰。他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片樹林子,樹林子邊緣上,有一個人埋伏在草叢裡,在他面前不遠處,支著一面大網,網中有一個鳥兒在歌唱,千迴百轉的歌喉,十分動聽。一群鳥兒,在網上盤旋著。木匠知道,那個藏身草叢的人,姓管行六,人稱神彈子管小六,是個捉鳥的高手,殺死過的鳥兒,已經不計其數了。木匠看到,空中那些鳥兒,經不住網中那隻鳥子的誘惑,齊大夥地撲下去,然後就著了道了。那個管六,從草叢中慢吞吞地站起來,到網前去,收拾那些鳥。儘管看不真切,但木匠能夠想像出那些被捏死的鳥兒的慘樣。木匠心中悽悽,身上感到涼意,好像有小涼風,沿著脊樑溝吹。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各人都有自己的活路。那些被捏死的鳥兒悽慘,但那些被你殺死的樹呢?樹根被砍斷,樹枝被鋸斷,往外流汁水,那就是樹的血啊。木匠嘆一聲,繼續往前走。走不遠,就看到在小徑的右邊,草叢深處,有一顆枯死的樹。在這個地方,長出這樣一棵孤零零的樹,是件怪事。這棵樹枯死,也是一件怪事。世上的事,仔細琢磨起來,都是怪事。琢磨不透徹的,不如不琢磨。木匠看到,樹下草叢中,起了動靜。有一個油滑的黑影子,從草中躍起來。他馬上就知道了,那是自己的狗。他心中感到有些不妙,但還是沒往壞處想。狗在草叢中躥了幾下,就到了自己眼前。他還以為狗會搖著尾巴討好呢,但一看,才知道事情不好了。狗齜出白牙,發出嗚嗚的叫聲。狗眼閃爍,放著兇光。這樣的聲音和表情,讓木匠心中凜然。他知道這條狗,已經不是過去那條狗。這條狗過去是自己的親密朋友,現在,是自己的冤家對頭。狗步步逼近,木匠步步倒退。木匠一邊倒退一邊說:老黑,那天的事,是我過分了。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偶爾嘴饞,偷一塊肉吃,按說也不是什麼大錯,我不該用棍子打你。狗冷笑一聲,說:你現在才說這些話,晚了,夥計。狗後腿蹬地,猛地往前一撲,身體凌空躍起,嘴巴里尖利的白牙,對著木匠的咽喉。木匠跌倒,狗撲上來,就要咬到木匠的脖子時,木匠抬胳膊擋了一下,袖子被撕下來。經了這一嚇,身體裡的酒,都變成冷汗冒了出來。
木匠和狗(6)
木匠四十歲出頭,身手還算利索,打了一個滾,滾到路邊草叢中。狗又撲上來,不給木匠站起來的機會。木匠把背後的帶子鋸掄起來,往前一甩,鋸條錚然一聲彈開,打在狗的下巴上。狗一愣,往後跳了一下。趁著這個機會,木匠跳起來,同時把大錛抓在手裡。手中有了傢什,木匠鎮靜了許多。錛是木匠的利器,也是最常使用的工具。狗自然知道主人是個使錛的高手,手上既有力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