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的日子,已隨桓玄入主一去不返。有很多事都非一蹴可就的,必須循序漸進,靜候時機的成熟。桓玄可以稱王稱帝,我卻絕不可如此,皆因出身有異。眼前的頭等大事是對付桓玄,凡有利此事的我們絕不錯過,但有害的一件也嫌多。明白嗎?」
何無忌釋然道:「完全明白。我的想法太簡單了,只會壞事,幸好有大人提點。」
劉裕心中暗歎一口氣。
經過反覆的思量,他終於為自己作出清晰的定位。其間他嚐遍內心鬥爭之苦,一切都是為了要殺死桓玄,但同時自己也踏上一條沒有回頭路走的漫漫長路去。
在返回廣陵前,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是一場接一場的戰爭,足使他無暇他想。但抵達廣陵後,他卻必須針對眼前的局勢作出最明智的決定。一個錯誤可帶來不堪想象的可怕後果,且是沒法糾正的。例如不是當統領而是稱王稱帝。
他深切體會到現今自身所處的位置,和因那位置而來的一切感受。
但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就是他每進逼一步,桓玄便愈接近敗亡的絕地。再沒有人能改變眼前形勢的發展。
建康。黃昏時分。
王弘應暗記之召,到城南一間酒館見屠奉三,久候多時的屠奉三向他召手示意,王弘才勉強把他認出來,坐下後讚歎道:「為屠兄易容改裝的肯定是高手,連我都沒法認出是屠兄。」
屠奉三沒作解釋,問道:「建康現今情況如何呢?」
王弘苦澀的道:「形勢頗為不炒,現在建康流行一種說法,就是劉裕之所以有今天的威勢,全賴荒人在背後鼎力支援,而荒人之所以肯撐劉裕的腰,是要把荒人那套搬到建康來,如此將會徹底改變南方的現狀。」
屠奉三道:「你相信嗎?」
王弘道:「我當然不相信,可是劉兄得荒人支援,卻為不爭之實,別有用心者遂可繪影繪聲,愈說愈真。」
屠奉三心忖任青媞認為必須除去李淑莊,確實是獨具慧眼,這條只須出口不用出手的毒計,是不易化解的,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辦法來。
要攻陷建康,必須從內部動搖、分化建康高門和桓玄的關係,如建康高門全體力撐桓玄,劉裕必敗無疑。
屠奉三沒有向王弘透露內心的煩惱,冷哼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桓玄方面又如何呢?」
王弘道:「桓玄正密鑼緊鼓,為要登上帝位作準備。據我聽回來的確切訊息,桓玄將會先封楚王,加授九錫,然後製造出最有利的形勢,才接受禪讓,登上帝座。」
屠奉三不解道:「為何要封王呢?是否多此一舉?」
王弘道:「封王的好處,是可以名正言順設定丞相以下的文武百官,接著由王變帝便成,只差一步。」
屠奉三明白過來,但又生出另一個疑問,道:「現在桓玄想當皇帝或太監,只要一句話便成,因何還要製造適當的形勢?」
王弘道:「這關乎到所謂『天命』的問題。司馬氏向為大晉正統,被認為是天命所授,要改朝換代,必須有天意配合,方可為人接受。所以桓玄必須設法炮製出種種詳瑞預兆,便可在詳臣力勸下,借憚讓之名,篡登帝位。」
屠奉三深切地體會到,建康的政治,確是高門大族的政治。對這方面他便自問一竅不通,但王弘卻像在說著家常閒話般流暢。道:「這些訊息,該屬機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弘苦笑道:「我的堂兄王謐成了桓玄的頭號心腹重臣,為他賣命,籌謀獻計,我便是從他處聽來的。」
又道:「為了造勢,桓玄是不擇手段的。其中最荒謬的,是桓玄認為每當改朝換代時,都有隱士出世,於是令我堂兄王謐四出尋訪隱士。唉!既然是隱士,一時到哪裡去尋呢?幸好給我想出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