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燒完了美好青春,換來身邊相濡以沫的老伴。
那一天,我原本以為外公會哭,畢竟這個陪伴他一輩子的女人死去了。她跟他一起支撐起一個家庭,養育子女,一起走過喧囂的少年,倍感壓力的中年和寂寞的老年。當所有的繁華和冷漠紛紛散盡後,是兩人依偎在一個冰冷墓穴中的永恆。
可他一直都沒哭。
他坐在角落裡,手裡攥著過年時我給他和外婆拍的最後一張合影。陽光照著他的白髮和臉上的溝溝壑壑。他很安靜,安靜得像個小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世上戀人之間的海誓山盟何止萬千,都不及此刻他用一生詮釋的緘默。
幾個月後的現在,我才明白外公當初沉默的意義。
他和她之間的感情,是用彼此整個生命去承載的。他知道馬上就要失去她了,只好拼盡全力地珍惜和抓牢在手心……但最終她還是被時間席捲而走,縮小成記憶裡一個微細的光點。
老人越老越像孩子,孩子最容易受傷。在知道自己拼盡全力還是戰勝不過命運時,他所有堅持的信念轟然崩塌,只有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傷。
世間有太多感情結局都很無奈,充滿著絕望的美感。
延伸到我的小說裡,比如《薔薇的第七夜》裡花久美喜歡千羽野,但她只是個玩偶而已,玩偶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同樣身處旋渦中的羽野,用“如果友情也是一種愛的話,那我一直深愛著你”來答覆向他表白的智薰。
這是他所能給予她的最高承諾,絲毫不比“牆壁、眼睛、膝蓋”所代表的那三個字遜色。
他疼惜她,但無法給她愛情。他真正的愛情已經給了別人,所以只能像親人、像朋友一樣地愛智薰,無法成為戀人。
羽野這樣的情結太適合這本《布拉格紅人館》裡的慕音嵐。
通常情況下,一本書寫到四分之三時,我會無法抑制地愛上其中一個或兩個人物。只是我沒想到,在布拉格的稿子上敲下最後的一個句號時,我最喜歡的男生角色,竟然是一開始被設定為有明顯性格瑕疵的慕音嵐。
嵐。
這個字拆開來是“山”和“風”。
端木鏡夜和由真夜的性格都是又倔強又冷,他們簡直就像同時生長在山頂上的兩株耐寒植物,看似毫無關聯的枝葉下,是深埋在地底緊緊相聯的根。嵐是穿行於端木和真夜之間的風,清冽流離。
嵐說過:愛是無法解釋,但可以體會的東西。
明知道某件事情是違背原則的,但為了真夜,他還是會去做。一個人不需要有多偉大,只要他曾經做對一件讓人刮目相看的事,這就足以照亮他的一生。這種不顧一切的性格,讓我沒來由地偏愛。
當這本《布拉格紅人館》完成,當我站在時光的這一頭,看著自己筆下的人物一個一個地從眼前走過,他們回頭對我微笑,然後從容地涉水而過。
只剩下我獨自一個人,還傻傻地站在忘川的這一邊。
由真夜、端木鏡夜、端木朔月、慕音嵐、原千曜……這些生活在我的幻想世界中的人們,他們已經在彼岸找到各自的歸宿。這一場屬於我們的布拉格的夢境,終於要在薔薇的香氣中覺醒。
一切雲破天開。
繼神秘華麗的《薔薇的第七夜》後,桃的寫作路上又記下全新的一筆。希望這本書既是對外婆的紀念,也是我通往你們心裡的通行證。
無論現在翻到這一頁的你是第一次看我的書,還是從《薔薇的第七夜》開始認識我,至少你要明白,從現在這一刻開始――
你會是我內心最溫暖的所在,我也願意成為你精神上的依賴。讓我們彼此溫暖和鼓勵,如果你心碎,讓我幫你擦眼淚;如果你找不到肩膀,那麼來我懷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