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呻吟痛苦難眠,悄悄點了他睡穴,凝視著他年輕痛楚的臉,想著他終身殘廢暗淡無光的未來,暗恨燕王無恥,什麼冠冕堂皇的清君側,什麼胡扯靖難,不過為一己私慾,叔奪侄位而已,卻令這許多鮮活生命枉死他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千萬家庭家破人亡,到頭來,成就他一人輝煌。
帝王家,當真令人作嘔。
我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我在這裡做什麼?不敢洩露身份,不敢顯露武功,甚至不知道這是自己人還是敵營,我只是懷揣著一個自己都知道不會實現的渺茫的希望一日日的留了下來,卻要忍耐著這許多無辜的死亡,淋漓的鮮血,滿心的厭惡,以及,永不知是否值得的付出。
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我不想承認,我是因為那個纖瘦的背影,月下的佇立,夜半吹笛的少年。
阿悠,距離我和你最初到臨洮府時好像已有一年,你答應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你什麼時候才能想通?或者,你根本就不想給我解封,只想看我如此茫然,於塵世徘徊?
以你的能力,你定然掌控著我的下落,然而你遲遲不出現,你的怨恨,當真至今未消?
我出神的看著那些沉睡的臉孔,想著也許明日,後日,他們便會死去,屍首不全殘肢斷臂,橫陳於黃土黑天之間,而忙於征戰掠奪的將領們,也許連屍骨都不會好生替他們收殮,直至化為白骨飛灰,消失於天地間。
人命於戰時賤如螻蟻,我又何必定逼著自己眼睜睜看著?
今日已經聽說,明日又要開拔作戰,分兵兩處,一攻彰德,一攻大名,朱能這一路是和薛祿合攻大名,另一大將丘福跟隨燕王攻打彰德。
彰德是燕軍南下糧道必經之城,所以燕王親自上陣,大名此處駐軍不多,分兵去攻,也不過是為對彰德成犄角之勢,有所鉗制而已,所以算是個輕鬆的任務。
我打算,明天戰時,溜走算了。
次日出戰前,我見那易公子跟在朱能身邊,他依舊一身白衣,只不過換成勁裝,絲毫不在意自己如此觸目極易成為箭靶,高踞馬上,淡淡目光流轉,被他目光掃及的人們,卻都不由自主的一凜,情不自禁挺直腰背。
當天的戰事實在乏善可陳,不過是流血再流血,直至勝利而已,朱能喊話,對方以箭矢回答,朱能也懶得多費唇舌,直接命令攻城,輕裝騎兵迂迴破壞路障,重甲步兵以戰車攻城,更無數士兵如螞蟻般攀著雲梯,拼死攀緣而上,慘呼聲不斷響起,城樓上箭矢騰空如烏雲, 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呼嘯撕裂長空,投石箭矢有的落在地上砸成深坑,更多的是帶著飛濺的血花和瞬間消失生命的軀體,從高高城牆上栽落,哀絕的慘呼裡,倖存計程車兵踩著同伴的屍體和鮮血,繼續狂奔上前,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淹沒聲聲呻吟。
未幾,城破,守軍殺出,背城一戰。
我高踞在遠處一棵樹頂,面無表情看著城門前自相殘殺的大明子民,一邊緩緩抹去臉上易容。
良久轉開眼光,嘆息一聲,正欲下樹,眼光最後對人群中那個白衣身影一掠。
混戰軍陣之中,他神色冷漠凝定如不動明王,單手策馬,韁繩纏繞在左腕上,駿馬飛蹄,一個起落之間已經衝到陣中,對著那忙忙列陣的弓箭手,豎起盾牌的步兵,以及在盾牌後急極豎起長槍的槍手,橫劍一揮,弓箭拍落,盾牌碎裂,長槍落地,長槍手捂著被震裂的鮮血淋漓的虎口慘呼栽倒,一片慌亂中,守軍匆忙列就的陣型已被他閃電般撕裂,人潮湧上意欲補救,卻已來不及,那白色身影一踹馬腹,逆風之中馬蹄飛踏向另一處弓箭手集聚之處,又是一陣落花流水的沖毀與哀呼,弓箭手四下奔逃,他也並不追殺,只是前衝,白衣飛舞銀光閃動,所經之處,潰不成軍。
守城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