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百計的古瓷經同樣喜歡收藏古瓷的薛三孝的極其嚴格的鑑定,居然沒有一件贗品。薛三孝鑑於自己年輕時的收藏屢屢買到贗古之作而誤入彀中,曾發自內心地說,這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後起之秀才能夠創造的奇蹟。
現在,當他在鬼市上藉著昏暗的燈光甄別古瓷時,他淵博的學識和非凡的眼力同樣也引起了古瓷主人的驚歎。這是因為他每每準確無誤地說出某一件古瓷的窯口及其在器、功、色、釉等方面的特點時,古瓷的主人就會想起父輩或相距更為遙遠的祖輩當年收藏這一件古瓷的來龍去脈,而他的描述和他們當初的描述居然一模一樣。面對一件器形奇特的刻花綠釉古瓷,其主人原本認為這是唐宋時期著名窯口——定窯的產物,但他粗粗一看就十分肯定地說,這是明朝景德鎮周窯的仿製品,燒瓷高手周丹泉所仿造的定窯瓷器之所以流傳很廣,原因就在於他仿造定窯瓷器的技藝出神入化,以假亂真。主人被他的眼力驚住了,懷疑他不僅僅是一個文人雅士,簡直就是一個精於此道的古董商人。
這一天拂曉,他從鬼市上買了一對六稜花瓶。這對花瓶年代久遠而器形也十分優美,但主人壓低嗓門急切道出的價格卻出奇地低廉。他起初懷疑這是宵小之徒偷來的贓物,因而猶豫不決。後來發現這個人哈欠連天,鼻涕橫流,才判明這是一個染上毒癮業已無可救藥的敗家子,於是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對花瓶。他抱著花瓶回到虎坊橋,王月波剛吃過早飯,準備去天壇開會。這一天,憲法起草委員會嘔心瀝血的憲法將要進入三讀階段,一部規範國家大事的根本*呼之欲出。正因為如此,早被接連不斷的立憲會議累得夠嗆的王月波準備出門的時候一掃疲態,輕鬆愉快的心情溢於言表。
“先生又請了什麼寶貝回來?好一對花瓶!這麼肥的釉,一定是官窯燒出來的吧。”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王月波便像風似地從他面前一掠而過,坐了黃包車就直奔天壇。正像不諳圍棋一樣,王月波對古瓷的見識也十分膚淺。不過,這對六稜花瓶出自官窯,卻被王月波歪打正著。他在鬼市上看見六稜花瓶時,見它器形奇特,便懷疑它是高仿的青釉瓷器。仔細看過後,他暗吃一驚。這一對青釉瓷器的確器形奇特,不過卻非後世仿品,它們出自南宋修內司官窯的古人之手,歷經了六百年的滄桑世變,居然完好無損。他發現,花瓶的造形風格儼然銅器,釉汁肥厚猶如水注,通體粉青如脂似玉,釉層開片宛若裂冰,瓶口邊緣呈現斑斑紫色而瓶底的裸胎則呈現醬黑色,具備了南宋修內司官窯青釉瓷器的全部特徵,竟是一對稀世珍品。
第十七章(2)
像往常一樣,他洗漱過後,把從鬼市上買回來的一對六稜花瓶擺在面前的餐桌上,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王月波的妻子和女兒已經照例和王月波一起吃過了早飯,而他慵懶的兒子王啟賢照例剛剛起床,此時縱有母親的監督和呵斥,洗起臉來卻依舊像他幫母親擦桌子掃地一樣馬馬虎虎。然而和父親如出一轍,王啟賢卻是一個格外聰明的人,小小年紀就能把《孝經》倒背如流。出於司空見慣的原因,他對宗雪竹源源不斷買回家中的像是人家打掃房子或搬家時廢棄的垃圾一般的破書和舊瓷已無驚訝之情,然而出於一種好奇心,卻從不放過向宗雪竹學習的機會。在母親的監督下洗過臉,他慢吞吞走到餐桌前,先把六稜花瓶上下左右瞅了一遍,然後才坐下來吃飯。
“爺爺幹嗎老往家裡買瓷呢?爺爺的房子都快變成瓷器店啦!”
“慢慢買著玩唄!”宗雪竹笑道。
“可爺爺今天買的是什麼瓷,玩都沒玩就碎成了冰塊塊?”
“青瓷。”宗雪竹又笑道,“紫口鐵足,南宋官窯的青瓷。可別小看青瓷,它可是瓷器之母,瓷器的根源所在。這可不是冰塊塊,這叫開片,也叫冰裂紋,是古人故意燒造的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