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施幼青輕盈的身影從藥庫的廣儲司出來,手裡吃力的捧著用黃油紙包裹的藥材。
紅牆琉璃瓦襯著蔚藍的天空,漢白玉的欄杆潤白乾淨,她卻沒什麼心思欣賞。
“鱉甲、麝香、硃砂、青黛……沉香、蟬蛻,還有什麼,濾藥的高麗布,該領的都齊全了……”重複清單上的藥目還有油紙包裡的材料,就怕不小心漏了什麼,廣儲司的內監很愛刁難人,見她一個人來領料,一會說藥庫的料還沒點齊,一下又說司藥總管不在,後來塞了一錠二兩的銀子給他,不到半晌,她要的東西全到手了。
這是個銀子打通關的世道。
平空突然伸出一條手臂拿過她手上的重物。“是誰那麼狠心讓一個小姑娘提那麼重的東西?我來吧!”
聲音不容錯認,鴨子。
她站住。
回過頭去,扎進眼睛的除了小鬼還有一個少年。
他面色凝淡,黝黑的眸子冷冷清清,薄唇微微翹起,透著若隱若現的譏誚,頭髮有致的往後梳,紫烏髮扣,插一根白玉簪子,白綢上衣,玄青色實地紗掛,蝙蝠荷包,很是威嚴。
她一輩子最怕的就是那種不茍言笑的人,這人,年紀輕輕卻好有壓迫感。
“八哥,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宮女,怎麼樣?”朱紂越過青年站到施幼青面前。
今天的他完全不同那天的髒模樣,如刀裁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角,氣吞萬里的張狂的氣息看似儘量收斂了,可是除了與生俱來的貴氣,太野、太魅又太過的氣勢卻怎麼看怎麼醒目。
能在宮裡生存下來的人,果然都是百鍊成的人精。
瞧他身上哪來半點前幾天的脆弱?
“那個讓你決心每天要強身練武,一天吃五大碗白米飯的姑娘就是她?”打量的眼光很譏誚。
“別糗我啦!”
“你是御藥房的宮女,司徒家的施幼青?”聲音清越低緩,目光從朱紂身上轉到施幼青身上。
“是的,您是?”
“我叫朱非,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
朱,皇姓,八皇子。
聽說八皇子與十一皇子朱紂走的最是近乎,雖然不是同為一母所出,卻要求自己的母妃撫養小小年紀就失去母妃庇佑的朱紂。
那麼……那隻潑猴也就是十一皇子的朱紂了。
御藥房裡就她一個這般年紀的宮女,朱非只要隨便問一下就能把她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興許連祖宗八代有沒有誰作奸犯科,有沒有誰哪天不小心吐了口痰在地上還是調戲良家婦女……也都一併呈上了。
“奴婢給兩位殿下請安,殿下千歲。”
“起來吧,我跟老十一都還沒有正式封號,哪來那麼多規矩?”
這宮女神氣清靈,明明潔潔,硬要說她跟其它宮女們有什麼不同,那雙沒有任何雜質,沉靜的眸子很是叫人心動。
“八哥,你瞧,我說的沒錯吧,她跟那些見了你的棺材臉就搶著下跪拚命磕頭喊開恩的奴才們都不一樣吧?”朱紂湊過來,火辣辣的盯著她若有所思。
“別胡鬧!”朱非隨口斥了聲。
沒錯,皇子們到了成年才給封號的,然而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內心的孤寂也會如影隨形的陪伴他們一生,天下人誰敢去傾聽王者柔弱的心聲?誰有好下場的?
一思及此,施幼青忽地冒起了冷汗。
她前幾天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早知道今天怎麼樣都該裝作不認識十一皇子。
世間有沒有後悔藥,哎呀呀,真是的!
這下真的欲哭無淚了。
施幼青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多了什麼不應該出現的神態,只是再度看向八皇子的時候,他的眼眉突然柔軟了下去,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