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京中,一家人團圓聚首。才剛入冬,伯爵府上下就已忙碌起來,把過年前的除舊迎新都提前張羅起來,處處煥然一新。
一等再等,原該到京的時期一拖再拖,轉眼臘月來臨,石文炳終於到京。可當尚氏帶著兒女們門前相迎時,見到的卻是一臉憔悴苦楚的石文炳。也沒顧上與家人打招呼,石文炳就忙著叮囑隨行人員從寬敞的馬車上抬出昏迷不醒的修茂。
尚氏等人在見到命懸一線的修茂瞬間,久別重逢的歡悅急轉直下,闔府陷落焦灼與悲痛。
因著修茂尚未成親,子爵府沒個女主人照料,石文炳便把修茂帶回了自家從前修茂居住的小院。京城裡治傷的名醫一個接一個被石文炳請到府上為修茂診治,就連太醫也領命前來,大家群策群力。
康熙三十四年的春節,伯爵府愁雲慘霧,直到正月十六,節慶落幕,修茂睜開了眼,甦醒過來。
簌簌寒風,吹散片片追逐打鬧的雪花,從清晨到日落,銀裝素裹的世界,沉入黑暗,悽清冷豔。嫤瑜披上斗篷,戴上風帽,懷裡抱上手爐,準備去往修茂舅舅養傷的院落。昨晚聽到訊息,嫤瑜禁不住喜極而泣。
嫤瑜只有在石文炳回來的第一天被舅舅面如白紙的臉色嚇壞了,哭了一場。自此,她再沒哭過。她是希望自己也能幫忙照顧舅舅,可尚氏不許。也是,她如今是大姑娘了,且幾個月後就要嫁入宮中,那份急迫的關心也只能按捺下來。
接下來的每一天,嫤瑜都會為舅舅祈禱,尚氏身邊的大丫鬟也會隔上一兩天就來告知她舅舅的情況。時好時壞的轉折總是讓人提心吊膽,但嫤瑜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舅舅一定能醒來。
夜色迷茫,雪地路滑,少有下人出來走動,嫤瑜便是堅持要親眼見一回舅舅。徵得尚氏的同意後,扶柳前頭提燈引路,嫤瑜小心行走,終於在舅舅回府後第一次踏進小院看望舅舅。
昏迷了將近三月,修茂的身體十分虛弱,說不出話,就只是眼珠子轉動看看左右,大部分時間還是睡覺。嫤瑜進屋後,輕輕喊了兩聲“舅舅”,見修茂沒反應,便靜靜地坐在修茂床沿的凳子上,扶柳和吉勒在外間候著。
看著舅舅瘦削的臉頰,嫤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身手矯健、英姿颯爽的舅舅。離京南下時,舅舅特地見過自己一次,當時的話嫤瑜一直記在心裡。
“小嫤,太子殿下雖是眾星捧月般備受呵護的金貴之軀,但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慾,不必顧慮重重,心態平和地做太子妃。”
“然太子事關國本,你身為太子妃,若是母家不得力,你也會很艱難。舅舅無心出仕,幫不了你什麼,唯有盡力保姐夫平安到家。姐夫回京任職後,從此朝上的位置有他一席之地,你也不至於受委屈。”
如今回想,倒像是舅舅早已預知阿瑪會遭遇危險,他此去竟是生離死別的意味。
“舅舅,我是小嫤,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你快好起來,若是往後我受委屈,我要找誰去,能幫我的就只有舅舅,所以舅舅你一定要好好的。”
每一次睜眼對修茂來說,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他聽到了嫤瑜的聲音,他也想看一眼嫤瑜,可一時半會兒,他做不到。
那晚河岸邊中箭,他倒在姐夫懷裡,雖全身的力氣也跟隨傷口冒出的鮮血流走,但他的意識還在。他聽到耀格在他身邊大喊大叫,“修茂,絕不是太子殿下,我們隨皇上巡視河工,剛從海口過來。”
姐夫依然在不斷喊著他,可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在他完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來自太子,“修茂,有種你就給我醒過來,自己去找出幕後主謀,我可不願背這個黑鍋。”
等了好一會兒,修茂的眼皮微微顫動,但嫤瑜卻因門前的聲響扭頭過去,沒有注意到。慶徵衝進屋裡,也沒顧上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