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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的地,天子不由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驚:午夜的椒房殿行同白晝!椒房殿詹事、所有屬官、女職、宮女和內侍,一律‘正裝’侍立。殿裡殿外,數百人鴉雀無聲;只有夜風拍打簾幕的聲音,打破滿殿的肅穆。
劉啟陛下莫名其妙,疑竇叢生!
等他踏入殿內,就更是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了:他的母親,大漢皇太后竇氏於殿宇中央正襟危坐。竇太后身著褘衣,髻上戴‘副’,副上‘簪’‘珈’‘衡’俱全——褘衣,是‘後六服’中最隆重的禮服,禮制上只用於祭祀先王。
皇帝立刻感到頭皮發麻,額頭青筋直跳,上前詢問:“母后,何故身著祭服?”
“啟兒,大漢以何治天下?”老太后的聲音沉穩,帶有說不出的威嚴。
天子不明就裡,但仍恭恭敬敬回話:“母后,大漢以‘孝’治天下。”
“善!大漢以‘孝’治天下。既如此,陛下明知先帝託夢,因何只顧自行就寢,而不行禮祭於太廟?”皇太后的語調更冷了幾分。
皇帝一愣,情不自禁開口分辨:“母后,所謂先帝託夢,實乃阿……”
“陛下!”太后陡然拔高的聲調直接截斷了天子的話頭。自先皇駕崩,普天下敢於當場打斷劉啟話語的,也只有竇太后了。
“陛下!昨夜先帝確曾託夢,先及老身,後趨汝姊……”竇皇太后的聲音,從內殿一字一頓地向外滲透,如有千鈞!
“夢中,先帝攜孫嬌跨龍而至,與老妾言道:佳兒掌國,嬌孫載寧,無復憂矣。”說到這兒,皇太后停了一下,向兒子方向探出手。
天子跨前一步,扶住盲母的臂膀,竇太后繼續:“言畢,汝父摘日投阿嬌懷,紅日入嬌懷不復見。其後祖孫同去,當是歸嬌於汝姊處。”
竇太后撫摸著皇帝兒子的手掌,語重心長地說:“陛下,福延社稷,此乃大吉!吾兒禮當答祭太廟,告慰列祖列宗,祝禱天地神明……”
皇帝的眼睛隨著母親的話越睜越大,到後來都趕上牛眼了。楞了好一會才緩過神,天子頷首低眉:“兒啟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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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華夏族建立的國家來說,國之大者唯‘祀’與‘戎’二事而已。秦漢兩代在禮制上都取法於周,而‘周禮’最以嚴謹繁複著稱。
對華夏貴族和士人,周禮的訓練是必備。所以面對夜半臨門的祭祀通知,官員和貴族都表現出卓越的禮儀修養。外朝高官尊爵、內廷後妾命婦,在帝后、奉常宗正、丞相申屠嘉等人的帶領下,於太廟進行的祭禮有條不紊、禮數週全。
竇太后到底上了年紀,前些日子女兒孫女一番折騰費心勞力弱了身子,雖支應繁文縟節未失儀,但事畢回宮仍疲態盡顯。
長公主和侍者連抬帶抱把太后安頓到榻上,御醫湯藥的一陣忙活,總算沒出大問題。館陶公主自己也是搖搖欲墜!才剛廢寢忘食搏過命,緊接再熬夜,臉都青了;全仗年輕心氣硬挺著。
看母親一臉蒼白,劉嫖又心痛又慚愧:“母后,嫖不孝,連累母后受苦。”
太后擺擺手,令所有侍從離開內殿後,才咬牙道:“連累為娘者非阿嫖,乃晁錯!廝狂徒,竟敢君前亂言,為禍吾女吾孫……”
“女兒,汝數日戒飲食無休眠,可知為母何等擔憂?”轉頭,竇太后示意讓女兒坐到自己身邊:“阿嫖,阿嫖……豈可如此?汝若有閃失,將置為母於何地?莫非欲母經白髮送黑髮之痛?”
“母后,母后!嫖亦知不應如此。”回想前幾天的遭遇,館陶的眼圈立刻就紅了,又後怕又愧疚:“嫖自出世至今,仰父皇母后恩慈,今上憐惜,從無大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