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李信坦蕩抑或是睚眥必報,張四知都想問一句。他剛剛在此子的眼中竟然沒尋到一絲一點的恨意,李信才年不過三十,如若不是城府過人,便是他果真襟懷坦蕩。結果無論前者,後者都是一個令人生畏可怕的對手。
李信卻一陣大笑:“恨?如何不恨!數這大明滿清,恨李信者,欲除之而後快者多不勝數,李信恨得過來嗎?”
李信又直視著張四知,一字一頓的說道:“即便滿天下的文臣武將都恨李信,李信亦不會退縮半步!”忽的,李信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閣老可知,大明江山自今日始,已不過兩手之數,李信若是退了半步,這天下淪喪,你我後代皆剃髮易服,做了亡國奴,便是近在眼前!”
縱然是張四知宦海沉浮數十年,定力過人,聽到李信口中的悖逆之言,亦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
張四知抬手指點著李信,一連說了十二個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你,你就不怕老夫參你……”李信面色如常不以為意,笑道:“怕?閣老以為聖上會信嗎?”
第五百五十四章 乞老還鄉
張四知又是一陣頹然,是啊,自己現在參李信悖逆放言,又有誰會相信?但他現在來不及為此而沮喪,因為更讓他震驚的是,這位屢戰屢勝的武人,竟然對大明充滿了悲觀的情緒!慢著,他忽然想到了李信剛才所用的字眼,天下淪喪,剃髮易服,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淪喪的是漢家天下,衣冠不在,豈不是要重蹈蒙元覆轍?
既然這場面對面的談話註定無法讓任何人相信,張四知索性也放開了,壓低聲音問道:“李將軍是在暗示,大明天下不出十載而亡,而取大明江山的就是那關外的東虜嗎?”
張四知從未想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會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而眼下卻切切實實的出於自己之口說了出來。關外的滿清東虜歷來在大明君臣眼中,雖然亦是大患,可比起劉李張流賊,卻只能是疥癬之疾,可在李信的口中這疥癬之疾,到頭來卻成了真正的心腹大患。
李信眼皮都不眨一下,直視著張四知搖了搖頭。張四知被李信矛盾的言行弄糊塗了,難不成取天下的是蒙古人?想到此處,他忽然笑了,指著李通道:
“你這武夫莫要故作神秘,難不成你還有了半仙之體,可遙知身前身後五百年?”
李信卻反問了一句:“自打掌兵以來閣老可曾見李信一敗?”張四知愣住了,的確此人用兵天分簡直到了出神入化鬼神不及的程度,竟然在東虜京師走一圈都能打出個大捷來,這還不算自此子出道以來,所俘殺東虜親貴,亦是遼東邊亂十數年來前所未有過的。難不成他還真有鬼神庇護?雖然他崇尚儒家理學,敬鬼神而遠之,卻仍舊不難擺脫時人眼光之侷限。
不過李信卻神秘一笑:“閣老不想知道究竟是誰滅了大明嗎?”
李信的話讓張四知眼皮與心臟齊跳,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已經不能承受如此劇烈的跳動!但他還是想說,想,如何不想!
看著張四知求知慾極強的目光,李信嘆了口氣:“只可惜大明最後亡在了流賊李自成手中!”
震撼就像大海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張四知的承受力。且不論李信所言是否能夠成真,單單敢於說出這種話的人便不簡單。他忽然重新打量了一番,就好像第一次認識李信一般。張四知暗道自己還是看輕了李信,此子或許成就不僅於此,至於往後他不敢再想下去。
雖然大明朝歷經二百餘年,雖然已經千瘡百孔,但誰都沒做好大明眼下就要亡國的準備。當然,張四知也不例外,所以大明不過十年而亡這話自李信口中說出之後,他既覺得這或許是天道使然,正如生老病死無人能抗拒一樣,但同時亦震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