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這個。魏相乃是為了大唐,這等大節我豈能理不清?”李沐風一笑,道:“我只是想,您是太子的人,我來見您,自己倒沒什麼,怕對您有什麼不利。”
魏徵一愣,低頭咳了兩聲,道:“自家事自家知……快要死的人了,還怕什麼流言。”
李沐風神情一黯,他之所以前來,也是為了這個。魏徵在歷史上卒於公元643年,掐指一算,怕是魏徵過不去今年這道坎。因為種種原因,這位千古名相和自己的關係一直不尷不尬,若就此天人永隔,李沐風總不甘心。
“這話過了。為了這天下蒼生,魏相也要保重。”李沐風安慰了幾句,話鋒一轉,道:“不過,魏相怕是看錯了我!”
魏徵斜靠在床頭,眼珠不錯的盯著他,適才昏濁的眼神卻有精光閃爍,全然不似重病之人。“燕王這話怎麼說?”
李沐風心頭暗歎:魏徵之病,怕是已然深入骨髓無力迴天,才有此刻這等迴光返照之狀。他負手走了幾步,思忖了一下,突然沉聲道:“魏相!到了今日,什麼事也沒必要遮掩……且先不說我沒有威脅太子的意思,即便是有,怎的就註定錯了?”
“我事事為蒼生計,卻比太子差在什麼地方?幽州乃我的封地,如果魏相有查,也該知道現在那裡如何?別的不敢說,但不至於幾殍遍野!幽州苦寒之地,我能讓人人吃飽穿暖,可看看關中這等富碩之地,卻路有凍死枯骨!我倒想問問,魏相拼力扶持我大哥,難道真的不是因為一己之私?就算不是有私心,死抱著不可‘越長立幼’的教條,把天下民生置於其後,也極是可笑!我就是想問問,魏相對我,到底怎麼想的?”
李沐風一口氣說完,定定的看著魏徵,卻見魏徵木無表情,似乎充耳不聞。他略感失望,剛想說些什麼,卻聽魏徵道:“不是這些原因。”
李沐風一怔,朝魏徵看去,卻見魏徵緩緩從褥下掏出幾張折本,一邊說道:“若說才能,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誰能看得出來?既然如此,長子繼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可有錯?”
李沐風搖搖頭。
魏徵接著道:“而今四位皇子都長大了,臣等老了……觀太子此人,雖才略不足,卻是個守成之主。而燕王……”他晃了晃手中的摺子,道:“不敢用大唐江山來冒這個險。”
李沐風眉頭緊鎖,盯著那幾份密摺,卻沒有動。魏徵開啟一份,讀道:“自堯舜以來,無萬歲之君,亦無萬年之邦。秦嬴政偏信方士,以求長生,未果而卒,而秦不過兩代!其後東西兩漢,三國兩晉,南北二朝,隋統隋滅,其間不過八百年!妄談萬年一統,乃徒增笑柄以遺後人爾。然,君不常則民常,無萬年之君,卻有萬年之民!因而‘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民本為要,邦國次之……”
李沐風一凜,這是他在幽州批寫的一份摺子,也用這個意思為核心編過幾本書,用以教化民眾,開啟民智。倒不指望當時生效,只是希望潛移默化,水到渠成。因而寫的並不太激進,意思相對含糊,把叛逆的鋒芒藏在了經典的下頭,卻不想仍讓魏徵抓住了。
想到這裡,李沐風淡然道:“我以為什麼,不過是孟子的話嘛。這本來說的也沒錯。”
“說的是沒錯。”魏徵抬頭瞅著他,“孟子說一句,燕王卻敷衍成篇,說了這麼多。”
李沐風強自一笑,道:“魏相過了,什麼叫敷衍成篇?難道說我曲解聖人之意?”
魏徵沉默了半天,緩緩的道:“孟子和燕王說的都沒錯。因而我不敢冒險。燕王幽州自行選官,號稱北選。我知道是皇上同意的,可是燕王不以詩文取士,我沒說錯吧?幽州現在有燕王的命令,平民見官不跪,這事情有吧?燕王和契丹往來密切,這事情也有吧……”
魏徵一條條歷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