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家都認識,是張鶴。
我一見是她,心裡“咯噔”一聲。馬上想到之前她建議我喝綠豆湯除痱子,人家好心幫助過我,現在卻來發難於她,這不是恩將仇報嗎?又想到之前跟她說家裡沒錢的酸相,人又矮了大半截兒。何況她還有不願提錢的清純品質,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和她鬧。再看她的眼睛,粉紅粉紅的像兩粒剛成熟的桃子,大概剛剛哭過,多可憐,怎麼能忍心這樣傷害她?
原來走在隊伍中間的我,稍向後撤了幾步,漸漸躲在後面,表情木然的望過去,像在大街上看與己無關的交通事故一般。
大爽領銜主鬧,嗚哩哇啦狂噴一通,大致意思是說飛世關於簽證的承諾像放屁一樣,別的話也不可信,像老子定義兒子為傻瓜似的,他用一句話就把這個中介公司定性為騙子公司。
旁邊的女發言人們也在不斷補充,“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麼幹?”、“讓人怎麼相信你們?”......更有人提出要在媒體上曝光,“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唉,惹誰也別惹一無所有的年輕人。
張鶴彷彿處於暴風雨的中心,各種難聽的話如豆大雨點般無情冷酷的砸向她,不管怎樣耐心解釋仍無濟於事,飛世剩下沒來得及走掉的員工也像躲瘟疫似的偷偷溜之大吉,視野所及之處,只有張鶴一個身著藍制服的飛世員工,更顯得她勢單力薄、孤苦伶仃。
我仍然一言未發,張晨曦也悄悄的躲在人群后面冷漠的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我不想張鶴受到如此委屈和這樣的對待,又不知該怎樣勸說和阻止眼前發生的一切。儘管我再費勁的使自己不引起她的注意,可她還是看到了,和她四目相對那一刻,我看到她眼裡充滿恐懼、無助、委屈、無奈,還有失望。
我只想逃離那裡,不管去哪兒,只是不要讓她再見到我。事實上我也是那樣做的。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在樓下站得雙腿發酸,路上匆匆的行人早已淡化心中的羞愧,雖然擔心張鶴,卻用“他們不會殺了她。”來安慰自己,這麼一想,才覺得心安。
見到大隊伍下來,我忙問怎麼樣,大爽說:“都服了。”
“服了?”
“嗯,老老實實的都服了。張鶴哭了,經理馬上出來跟咱們談,就那個講座會上做預算的經理。”我心裡馬上浮現出他下劈狀的手勢,耳朵裡出現嗡嗡聲。大爽接著說:“答應給咱們催,加快。”說完,他得意的微笑,又略帶鄙夷的看著我說:“你去哪了?”
我慌張的說:“沒啊,沒去哪兒。”之後,他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眼神便飄走了。好像在說我沒有因此出力,還白白分享他們奮力爭取來的勝利果實。
這本來就是出無理取鬧的鬧劇,經理說加快就加快?愛爾蘭使館又不是他們家開的。倒是張鶴哭完又哭一遍,成為這些發飆的預備留學生髮洩的犧牲品。算了,還是不去想她,顧不了那麼多了,恐怕她已經認定我是個壞人,我又不能回去拍肩膀安慰她,可心裡仍存著一絲內疚,像春天裡未溶化的一小塊冰雪,頑固的冰涼。
經過這次戰鬥,整個團隊的凝聚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大家更像一家人一樣看待彼此,畢竟留學後多個熟人便增多一分自己在異國他鄉生存的可能性。人們似乎也對我的“不出頭”並不在意,關於我“英語水平高超”的謠言越傳越猛,可以頻繁的聽到“到愛爾蘭多關照”的話,也許我還是個對團體有用的人,可以不在那方面出力,但要在“關照”方面出力。雖然我覺得連自身都難保,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不想打擊到他們的信心和信念,另外更不想丟掉被別人當作精神領袖來崇拜的虛榮,雖然只有幾個人的崇拜。
只有張晨曦沒說過讓我關照的話,也因此讓我們的關係越來越近,因為我覺得他不是因為利用我才和我交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