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最深的,是在刑部大牢會見裴莊若的那一次。
那日牢中,殷夜步履虛浮,面色蒼白,然眉宇間卻是難得的人逢喜事,神采奕奕,只抬手箍住裴莊若的下顎道,「毒確實不是你下的,是朕來時自己飲的。但是你無辜嗎,不過是還沒來得及動手罷了!朕為你省顆毒藥,多好!」
裴七姑娘一貫賢良端莊的面容扭曲起來,帶著無盡的憤恨和不甘,卻轉眼恢復了從容色。因為她看見謝清平走了進來。
「毓白,你聽到了,毒是她自己下的。」
殷夜轉身,亦望著謝清平。
她靠在牢門上,便是如今這幅樣子,不動,不言,壓笑,勾唇。
眼睛卻在說,過來,抱我。
他的眼中有隱忍的怒火,朝著她一步步走去。
裴七姑娘見到了希望,滿臉都是喜色。
謝清平在殷夜半丈處頓下腳步,眼中的火焰燃城滔天火海。
「毓白……」裴七姑娘幾欲喜極而泣。
殷夜往門上靠緊些,面色白的發虛,氣息粗重,一雙眼直直盯著他。
彷彿在求饒,我毒還沒清呢,站不住了。
謝清平重新抬步,眼中火海翻湧,走近她。
「毓白,你聽到了,不是我。是……」裴七姑娘的話沒說完,確切的說是說不下去了,只目瞪口呆看著面前場景。
清正不阿的謝丞相根本沒看她一眼,只俯身抱起少年女帝,方道,「本相什麼也沒聽見。裴氏以毒弒君,華堂之上,眾目睽睽,皆是鐵證,已經蓋棺定論。」
「你……那你別忘了,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裴氏淪陷,你謝氏亦休想獨善其身。」裴七姑娘掙扎道。
「丞相為美色蠱惑、矇騙,幸得及時醒悟,大義滅親,故而功過相抵。」殷夜靠在他懷裡開口,痴痴地笑。
他橫她一眼,抱著她出了牢房。
他的沖天怒火,原不過是惱怒她以身飼毒,傷了自己。
「別板著臉了,毀了舅父如花美眷,美滿姻緣,久久還你一樁還不行嗎?」她抬頭,啄了他一口。
他的臉色更加陰沉,瞥頭避過。
但他從來沒有真正避開過,都是等她吻完、咬完、打完才反應過來應該要避開。
便總是遲了。
已經出了刑部大牢,夜風寒涼,殷夜止不住打了個寒顫咳了一聲,連帶吐出一口血。
謝清平腳下一頓,垂眸看自己染血的衣襟。不偏不倚對上那雙眼睛,只抬手抹去她唇口血跡,抽下身上披風攏住她,然後將她腦袋按入自己胸膛。
「收攏世家有其他辦法,無需你把自己傷成這樣。」
「什麼辦法?你一個個聯姻,迎入丞相府?」殷夜問。
「這是很好的辦法,不必流血。」謝清平答。
「我不覺得!你娶的人,你對他們無情無愛,好在哪裡?」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需情愛的,利益,恩義,也可以維持一樁姻緣。」謝清平頓下腳步,望懷中的人,「久久,你我身在巔峰,看似腳踏天下,富有四海,實則放眼今日之大寧,國中未定,邊境未平,情愛太奢侈了。」
「你我若要在一起,世家、言官、臣民、乃至周邊諸國會對我們的身份作無止境的編排,大寧江山會再度動盪。」
大寧江山,寧之一字,是她母親的閨名。
那一年,他以為,在他心裡,他依舊是因為長姐才愛屋及烏守她,護她。
所以那一年,他在意江山勝過在意她。
「那我傳位給阿姐,我們回隆北隱居,我們去世人找不到的地方……!」她攥著他衣襟,聲色哀慼哽咽。
然而,既是江山勝過她,他便只有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