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站起來,都怔了怔。
那一瞬間兩人隱在暗處的神情,似有火花一閃,隨即消逝,然後兩人同時看了看大司馬呂瑞,又齊齊坐下來,坐下來的時候,又互相看了一眼。
這一番動作,可就很有些微妙了。
鳳知微眼神一閃,這才仔細的打量了那兩人一眼,看起來相貌打扮都平平無奇,符合他們的身份,只是兩人氣質都似乎很好,一人沉默端坐,氣質溫潤儒雅,另一人斜斜半倚,摺扇漫不經心敲打掌心,姿態靈動,先前兩人隱在暗處不顯眼,此刻一打量,便看出風神皎皎,絕不泯然於眾人。
真正久居上位的人,哪怕改裝易服,混於市井,自有不同他人鶴立雞群之處。
鳳知微眼神一掠便過,注意力已經轉向端杯而來的大司馬呂瑞,這個男子和她想象中不同,傳聞裡這位大司馬,是西涼先皇第一重臣,先帝駕崩時將幼主託孤於他,結果他卻在攝政王把持政權之後,迅速轉投了攝政王陣營,任由攝政王主掌軍政大權,太妃董氏把持後宮,甚至在投靠攝政王之後,還親自出手,替他剪除了一批忠於老皇遺詔、堅決反對攝政王把持軍權的老臣,由此獲得攝政王信任,是西涼朝廷攝政王之下第一人,倚為左膀右臂,在鳳知微的想象中,這等趨炎附勢之徒,想必狼視鷹顧容貌陰鷙,不想今日一見倒大出意料——這是個文秀近乎荏弱的男子,膚色蒼白,眉目清秀,看上去便如女子,身體似乎也不是太好,席上時常在咳嗽,只是偶爾目光一轉間,眸光如天際閃電青影迭起,才讓人看見屬於西涼重臣的獨特鋒芒。
此刻他軟綿綿慢吞吞端了個巨大的酒杯上前來,一搖三晃,讓人擔心會不會栽進酒杯裡。
鳳知微站定,含笑看著他。
“魏侯好酒量。”呂瑞眯著眼睛,更加慢吞吞的道,“不想魏侯不僅長於政務軍事,更擅杯中之物,想來這般豪量,定是在天盛官場時常宴飲之中,久練而成?”
這是譏諷天盛官場多酒囊飯袋了,鳳知微一笑,舉杯不勝感慨的道:“官場飲宴頻繁,諸國皆如是,久而久之確實也就練出來了,在下今日赴宴,原本心中惴惴,想著面對西涼諸位同僚,定然要狼狽扶醉而歸,不想貴國官員都這般謙讓,爭相要對在下五體投地,想來赴宴太少,練習不夠?也是啊……酒肉還是很貴的,呵呵。”
這話更狠,你既然說我們喝酒飲宴多,我就說你們飲宴少——因為太窮。
西涼群臣相顧失色,臉色難看得很,呂瑞卻不動氣,軟軟一笑,又斟了一杯,道:“魏侯放心,酒肉雖貴,還是請得起魏侯的,就是粗劣了些,諸般排場,抵不得貴國聲色犬馬,嬉遊獵豔,男女通吃,積澱出的風流品質。”
聲色犬馬、嬉遊獵豔、男女通吃……這不是寧弈在外的名聲麼?
鳳知微眉毛一挑,抬手先喝了這杯酒,順手給呂瑞滿上,笑吟吟道:“我國民風淳撲,朝政清明,大司馬指的這些,本侯竟不明白從何而來,想必路途遙遠,以訛傳訛,人云亦云也是有的,其實在本侯看來……”她笑指西涼眾官,“有人腰圍三尺,有人身細如柳,男女通吃談不上,男女同殿倒是看著很像的。”
“……”
西涼官兒們倒抽氣的聲音老遠都聽得清楚——大司馬已經夠不客氣,當朝譏諷天盛皇子,這位天盛使臣更是敢撕破臉皮,當面罵大司馬不男不女!
呂瑞定定的看著鳳知微半晌,抬手又斟了一杯,鳳知微眉頭一皺,心想這混賬居然酒量了得,第一杯喝下去看起來就要倒,現在看來還是和第一杯狀態一模一樣,還有自己似乎沒有得罪這人吧?幹什麼要這麼糾纏不休?
正想三言兩語打發走算完,呂瑞卻已經再次敬了過來,這回聲音很低,“不過開個玩笑,魏侯似乎動了真怒?難不成不小心被在下戳著了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