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介寒儒’,跟小姐門不當戶不對,放不到一個天平上去。真要是他說出來,讓小姐給頂回去,他在這還怎麼呆了?”
“可我已經……”淑娟低著頭,聲音非常低地說,“都暗示過了……”
冬梅忙問:“暗示什麼?”
“就是方才說那……那對白頭鳥唄。”
“喲,那不是小姐說走嘴了嗎?”
“看你!”淑娟臉紅紅地說,“和你說正經話呢,又往旁處扯!”
“不扯,不扯。”冬梅忙收起笑容說,“可您光暗示怎麼行啊。人家的臉皮不像咱家少爺那麼厚,人家是有分寸知進退的正人君子,不會自己蹦著跳著往高枝上攀。所以小姐您就得屈尊一些,雖然不效仿那崔鶯鶯營‘月下佳期’去相會,也應該畫個白頭雙馬把心表。小姐,您就聽了我的話吧。”
盧淑娟看了冬梅一眼,把頭一低,不說話了。嘴沒說話,那條靈敏度高的熱線可接通了。冬梅一樂,一拍手,忙去鋪宣紙、倒水、研墨……一陣忙活過後,盧淑娟在寫字檯前坐下了,她抿著嘴,臉紅紅的,不言不語地拿起畫筆,凝神默想了一下,就開始畫起那展翅雙飛的白頭鳥來。
淑娟畫,冬梅在一旁幫著神紙、遞筆,遇有大門鈴響,她就跑到窗前去看看。有兩次,都是盧秋影騎著摩托回來又出去。這位少爺最近精神頭稍見好轉些,在他父親的督促下,頭髮理了,鬍子颳了,衣服也整潔了。只要王一民晚上在家,他也在家,就過來聽聽課。他似乎已經察覺出姐姐對王一民發生了特殊感情,他本是個戀愛自由主義兼戀愛至上主義者,由於有這“雙料主義”,所以遇到他姐姐和王一民在一塊兒的時候,總是藉故走開,甚至聽課的時候,只要有他姐姐在場,他也會推說頭痛或者肚子痛,中間走掉。今天他騎著摩托走了,冬梅只盼他今晚晚些回來,越晚越好。他雖知趣,但他就住在王一民的對面,小姐談那話時心總不落底呀。
有冬梅這個“監視哨”在身旁,淑娟自己就不用往大門那邊看了。而且她也顧不上看,心裡已經點起一團火,是愛情的火?還是藝術創作的火?抑或是前一把火點燃了後一把火?自從王一民把她那哀怨之詞化為發憤的愛國之作以後,她對他那已經產生的愛慕之情就躍上了一個新高度,變成直線的升騰,升騰又變成飛翔,她要和他共同比翼齊飛,就像她現在畫的這幅《白頭雙飛圖》一樣。正是這種感情點燃了她心中的創作之火,使她激|情滿懷,思緒泉湧,揮起畫筆,筆尖好像自動在紙上跑,筆到之處,一草一木都顯出勃勃的生機,使站在一旁的冬梅驚奇不已。她覺得她小姐今天拿的簡直是一支神奇的畫筆,畫鳥鳥喘氣,畫竹竹生風。她心中不由得暗想:這大概是月下老人來助小姐一臂之力,使天配良緣能早日成功。
淑娟一氣呵成,畫到點燈的時候,一張水墨飛鳥畫畫完了。畫面上畫著一叢墨竹,一雙白頭鳥從墨竹上剛剛展翅起飛,飛得不是一般齊,前後稍稍錯落著,飛在前面的回頭看著後面的,長嘴張著,像是在呼喚;後面一隻伸著圓圓的脖子,撲著翅膀,像是在答應。兩隻錯落著的鳥被這一呼一應聯結得比並翅雙飛還親密,它給人提供充分想象的餘地。這大概就是萊辛在《拉奧孔》裡所說的“避免描繪激|情頂點”的作用吧。
淑娟畫完後,又提筆在上邊寫了《白頭雙飛圖》五個字,下款寫“淑娟學畫宋無名氏《白頭叢竹圖》”。
淑娟才寫完,冬梅發話了:“您那上款不題上王老師的名宇啊?”
淑娟似嗔似怪地瞪了冬梅一眼說:“你怎麼知道我是給他的,我還興許自己留著看呢。”
“小姐,您又來了……”
冬梅剛說到這,外面有汽車聲,開門聲。她倆一齊撲到窗前去看。一見進院的是葛明禮和何佔鰲,兩個人被斯捷潘恭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