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屋簷下閃出一個人來,衝著岑傳宣撲身拜倒:“求老爺照應小人!”抬頭看時,此人十八九歲的年紀,精瘦矮小,滿面的菜色,穿一件土布靛青截衫,腳下一雙“踢死牛”豆包布鞋,雞吃米似的磕頭。岑春宣便是一愣。
岑亮挑著行李過來笑道:“他叫順子,湖北江夏的人士,家裡遭了災,沒奈何千里迢迢到川蜀投奔他表姐夫,他表姐夫便是咱們獄裡的牢頭。叔叔坐班房時,是他在外頭專為您採辦東西的。”
岑春宣雙手把順子攙扶起來,笑道:“如此說來,我還是受了你的惠。只是我如今這樣,怎麼照應你?你又要我怎麼照應呢?”
順子一聽有門兒,哭著訴了自己的苦情,關節處有所遮掩,一疊聲的道:“只請大人收留我,我什麼活都能幹,什麼苦也吃得。大人要什麼時候瞧我不地道,聽任發落!”
“我只能暫時收留你。”岑春宣見他可憐,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說道:“當年我入京應試作官,奉父親的教誨,不要長隨僕人跟從左右,但你的情形也實在可憐。這樣,我先帶你一程,給你找碗飯吃,要是有一天你有了好去處,我也不攔著你。你認字嗎?”
順子忙道:“大人這麼善心收留,必定公侯萬代,官運亨通!小的念過三年私塾,記賬、抄個名冊子都行……”
岑春宣的侄子岑亮笑道:“你就在老爺身邊做個雜役,沿途打尖住店,你掌管好花銷就行了。”就這樣,順子便跟岑春宣上路。岑春宣還沒有復職,從眉州到揚州府這一路都是驛站傳送,按規矩,只供岑春宣一個人騎馬。岑春宣律己極嚴,不肯多要驛馬,這一匹馬,也只用來馱書,和岑亮、順子步行趕路。為了節省盤費,也不願乘火車,沿途風餐露宿,晚晚的打尖,早早登程。但這一來未免就慢了,這一天就來到了湖北境內,在路上已經走了半個月了。當晚一行三人在驛站驗票投宿,剛剛吃過晚飯,驛丞就急急趕到岑春宣住的西廂房,一進門就問:“哪位是岑大人?”岑亮、順子正在洗腳,見他這麼冒失,都是一愣。
“我是。”岑春宣正在燈下看書,放下書問道:“你有什麼事?”
那驛丞“啪”地打了個千兒:“湖北瞿省長前來拜望!”
岑春宣身子一震:“快請!是瞿子玖麼?”說著,已見一個五短身材,黑紅臉膛的官員抬腿進來,正是湖北省長瞿鴻機。
瞿鴻機雖已年過花甲,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只是臉上帶著倦意。
瞿鴻機一進門便說:“雲階兄,到了湖北還鴉沒悄動的,還把同年放在眼裡嗎?”
岑春宣趕緊起身過去,一把握住瞿鴻機的手笑道:“子玖,春宣現在身無寸職,怎麼好厚著臉皮到武昌府去打擾你呢?”說著眼睛掃著滿屋子的狼藉,面現難色:“屋中簡陋,倒要委屈你這二品大員坐坐方凳了。”
兩人是同年點中進士,在官場交際多年,性子也對路,脾氣也相投,是官場上少有的知音人,岑春宣在眉州獄中,瞿鴻機沒少在外面為他周旋,還常派人捎去衣物、書籍,一晃三年時光,沒成想今兒個倒在這裡相遇。
兩人坐定後,岑春宣便問:“子玖,你不在武昌府坐鎮,怎麼巴巴的到這兒來了?”
此時,順子端來兩杯茶,偷瞟了瞿鴻機一眼,便低眉出去了。
瞿鴻機吹了一口茶葉,便說:“我早收到了你雲階兄出獄的邸報,皇上命你趕奔揚州府候命,我料必然路經湖北,你不去武昌找我,我只得到驛站來找你討個沒趣了。”
“子玖莫要說笑,春宣剛蒙皇恩獲釋,不過是個白丁,若是能得機緣面見聖上,一來謝恩,二來討一道旨意許我回鄉,討得半生清閒,春宣便感戴不已了。”
瞿鴻機一笑:“你倒想得好,泱泱大國如雲階兄這般才華者乏善可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