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每天天黑之後、睡覺之前那個在窗戶上緩慢移來的蹣跚的影子,那是母親來看她了。夫人的身體越來越差,吃了幾服藥也不見好轉,法師對母親施的法並沒有驅鬼時作的法那麼立竿見影。每天晚上看著母親離開時佝僂的背影,小姐都會感到莫大的哀傷,尤其是在為母親開門的時候,母親的臉在燭光下讓人看了心碎。雖然母親的話總有些重複和絮叨,但小姐都認真地聽著,冥冥中她覺得與母親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值得珍惜。有時她也會因為自己有這種感覺而傷懷,而責備自己。有不愛聽的話,她現在也能壓住脾氣,不再像以前一樣頂撞母親了,親情本身就比雄辯強大。她認真地聽著,思緒回到昔日與母親吵嘴的場面,竟懊悔得落下淚來。每次送母親離開,小姐都要把她送回到臥室,即使她再怕黑暗中潛伏的幽靈,她也要抓緊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當母親合上門時,那輕輕的關門聲都會擠傷小姐哀傷的心靈。
這種哀傷只持續了四天,就以吳炳湘的號哭結束了。那是一個清早,聞聲趕來的先是小翠、小姐,然後是住在前院的王管家、幾個下人,那種生離死別的悲傷似乎連空氣都受感染了,他們都還沒進吳炳湘的房間門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口棕黑色棺材靜靜地躺在院子的中央。當吳炳湘從屋子裡跑出來叫人的時候,看到那口棺材時也愣住了,疑惑暫時在他的悲痛裡佔了一席之地。棺材的頭部朝著他住的屋子,在棺材的前部,一雙眼睛空洞地看著他。一旁的張虎也感到了與吳炳湘一樣的恐懼。
這不就是棺材鋪裡的棺材嗎?
但這種停頓並沒有持續多久,既然棺材是現成的,吳炳湘也省去了麻煩,他也無暇管這棺材的來源,忙著為夫人辦身後事才是最重要的。吳炳湘請小翠給夫人洗了澡,換了件壽衣,安穩地放進棺材裡。夫人死時臉色安詳,應該沒有受太多的苦,這也是她這一生最為享福的事了。想到這裡,坐在一旁看著夫人的吳炳湘溢位一臉自責的淚水。夫人這一輩子都沒跟他享過什麼福,好不容易出人頭地了,好不容易來到北京了,卻不巧搬進這座凶宅,別說什麼享福了,她來這裡連一天安穩的日子都沒過過。
吳炳湘回想起往事,想起在以前那擁擠的屋子裡,他、夫人、女兒、母親、小翠一起生活是多麼的其樂融融。什麼是享福呢?母親以前說:“沒病沒災的就是福。”可誰也不想安於平庸呀,誰不想再往上爬爬?吳炳湘現在明白母親的話了,但也晚了。有些道理,等我們付出代價後才能深切體會。到那時,我們寧願不知道這些道理,也不想付出那些美好作為代價。
大夥忙著為夫人操辦著後事,吳炳湘在屋子裡抹著眼淚。小姐痛哭了一場,昏厥後被扶到房間裡去了。王管家吩咐下人出去找唸經的和尚、吹喇叭打鼓的樂隊。
看著在棺材裡“睡著”的夫人,吳炳湘突然想起什麼,憤怒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時,張虎正好從門前走過,吳炳湘叫住張虎,在他的耳畔低語幾句,張虎的面色頓時發青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吳炳湘會找他做這事,可他太老實了,不敢拒絕。
十五分鐘之後,吳炳湘和張虎來到衚衕口的棺材鋪,看著那藍色的門簾,吳炳湘不像先前那樣感到恐懼,而是滿腔怒氣地大步跨進了屋子。裡面依舊供著黑白照片,但令吳炳湘不解的是,這張照片被換成了老巡警的照片,這是怎麼回事?吳炳湘之前看到的都是一個年輕人的照片啊。照片中的老巡警木訥地看著進來的人,淡漠的眼神使張虎彷彿又看到了那天早上在門口坐著吸菸的那個老漢。他死了?
張虎看了看吳炳湘,吳炳湘也同樣感到詫異。當然,他們兩個人感到迷惑的理由是不一樣的。如果他們互相說一下自己看到的情況,或許會加深彼此的恐懼,也可能會有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