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社賣雞蛋給九如攢學費,又和春梅坐在炕頭上說著話。“咚”地一聲驚醒了,電視裡炮火連天地開了仗,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方知剛才是做了個夢。坐起來續上水、點上煙,換個臺繼續看電視,反正就是不和梁玉敏搭話。
梁玉敏是個牛皮燈籠,裡亮外不亮的。她心裡知道豐長命為什麼不搭理她、不和她說話、犟著勁兒地和她慪氣。她也有她的想法和委屈:我一個堂堂的國家退休幹部,嫁給你一個比我大18歲,土得掉渣的老農民圖的是什麼?不就圖你有個當市委書記的兒子、能辦事的兒媳婦嗎?雖說住著你的房、花著你的錢,吃著你孫子從北京帶回來的全聚德烤鴨、喝著你孫女從國外帶回來的巴西咖啡、穿著你兒媳婦給買的時髦衣服,可我也得給你洗衣為你做飯,把我這洗得白嫩的身子讓你那皺巴巴地滿是老繭的手隨意亂摸,讓你親嘴兒陪你睡覺,叫你體味那種老牛吃嫩草的鮮美滋味兒呀!人嘛,誰沒個三親六故的?你兒子當著官掌著權,能幫的忙就幫幫嘛!又不用你動嘴、不用你跑腿、不用你去求爺爺告奶奶,你煩什麼呀?真是你有你的梅花計,我有我的老主意。梁玉敏也不管豐長命理不理她,和她說話不說話,反正該辦的事她還是要辦的。
夫妻生活在一個屋裡,但不能總彆著勁兒。那天吃完晚飯,豐長命心情好些,對梁玉敏說:“我說,要不咱們去廣場上轉悠一會兒去?”梁玉敏嗔笑著說:“死老頭子,今天怎麼高興了?你那犟勁兒上來時真像頭驢,頭一黑,臉一拉,像誰欠了你十八吊錢似的?我看你是年輕時打牲打多了,連脾氣都和人的脾氣不一樣。”豐長命問:“你這話裡是說我不是人吧,那你說我和啥東西的脾氣一樣?”梁玉敏說:“你不是打狼的嗎?我看呀,你的脾氣和那狼脾氣差不多。”豐長命哈哈笑道:“你見過狼嗎?還狼脾氣呢?”
第五章 鄉情(7)
梁玉敏很會甜言蜜語地哄著豐長命。有時候細細想,覺得自己也不算委屈了。如今,像她這樣的寡婦女人找老伴能找個什麼樣的?市裡的男人不結實,她這個年齡是寡婦多光棍少,有錢有權的鰥夫看不上她,都想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沒錢沒權的光棍她看不上,嫁個男人還得拿自己的工資去養活人家,貼上人賠上錢,好像自己有多下賤似的。而,豐長命除了沒文化,是個鄉下人外,其它條件都不錯,他兒子不但是市委書記,還很孝順。從她嫁給豐長命,她沒花過自己的一分錢,工資全補貼了兒子孫子。再說了,鄉下人有什麼不好?豐長命雖然大自己18歲,可比起那些同齡的城裡老頭兒要結實得多。腰板硬、腿腳也好,幾年了,沒感冒過、沒吃過藥,穿上好衣服,刮光鬍子上街轉一圈,誰敢說他是鄉下人?當然,不順心的事也有,那就是話說不到一塊兒,講政治、講潮流、講現代化他都不懂,也沒興趣,他翻來覆去唸叨的都是當年打狼、打狐狸、打石雞、打野兔的那些陳年舊事,要不就是當年的生活有多清貧、多艱苦,吃不飽穿不暖,現在就像掉進了蜜罐子。唉!人嘛,有所得必有所失,哪能事事都順心如意呢?
豐長命和梁玉敏穿戴好了正要出去,有人敲門。來的是梁玉敏在稅務局工作的大兒子,他拎著兩瓶酒笑嘻嘻地說:“媽,豐伯伯,你們這是要出去呀?”豐長命雖然上了年紀,腦子卻不糊塗,他見梁玉敏的兒子提著酒來,便猜出沒什麼好事。不讓座、不遞煙、不沏茶,邊往外走邊說:“噢,我們正要到廣場去溜達一會兒呢。喂!我先下樓了,你可快點呀!”又喊公主說:“公主,走。”可公主翻他一眼,仍然圍在梁玉敏的腳底下打轉。豐長命又喊了一聲,公主才極不情願地跟著他下了樓。豐長命帶著公主在樓下等了一會兒,直到公主在樹跟兒尿了一泡,又繞著花池撒了個歡兒,梁玉敏才和她兒子一塊兒下來。梁玉敏的兒子和豐長命打個招呼後,騎上摩托車一溜煙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