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裡也帶了幾分怒意:“你可是以為我今兒邀你上山,是有所預謀?”
荼蘼默然了片刻,終究還是無力的輕聲辯解道:“沒有我只是……”
林培之冷哼了一聲,似欲發作,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他偏了頭,將目光投向西面。落日正呈欲沉未沉的態勢,漫天晚霞卻已映紅了整個西面的天空,連帶著將整座點翠山亦染上了一層輕紅。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道:“荼蘼可曾聽過枯葉禪師?”
這話在此刻問了出來,益發顯得沒頭沒腦,卻讓心中早已頗感不安的荼蘼愈覺不對:“枯葉禪師?莫非便是昔年先帝所封的天下第一聖僧?可聖僧他老人家不是早已圓寂了麼?”頓了一頓後,她低聲問道。她口中的先帝,並非四年前薨逝的承平帝,而是林培之的父皇——亦即是大乾朝的烈帝。
林培之平靜的點了下頭:“正是世人都道枯葉禪師早已亡故,卻不知道,其實禪師依然健在。而且……”他抬手指了一指不遠處在夕陽金光之下愈顯瑞氣千條的皇覺寺:“而且就隱於此地”
荼蘼聞言不由輕呼了一聲,枯葉禪師之名,她自是久有耳聞。傳說他乃烈帝長兄,當年甚至曾貴為大乾太子。據說此人與妻子鶼鰈情深,恩愛無它。只是可惜,他的妻子卻是紅顏薄命,早早夭亡。愛妻亡故之後,枯葉禪師哀悔備至,忽而大徹大悟,拋下即將到手的帝位,從此遁入空門。
後十數年,他現身京城,於皇覺寺掛單。烈帝聞訊,更曾親至皇覺寺拜見。且於事後,赦封他為“天下第一聖僧”。他曾先後點化多人,展現了其莫大的神通。其後便有人傳他精於通幽之術,更可出入青冥,扭轉宿命人生。但這些傳說也只是曇花一現,很快便隨著這位大師的圓寂而歸於塵土。
“你……你是想……”好半日,荼蘼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輕聲的說道。
“我幼年之時,曾有幸見過這位大師”林培之言辭淡淡,語氣之中卻有著說不出的辛酸與自嘲:“蒙他老人家青睞,許我三面之緣。我原想著,你那夢來的突兀,其中或有玄機……”
荼蘼無聲的張了張口,想說甚麼,心頭卻是好一陣酸澀,喉內似是被甚麼物事堵著了一般,好半晌,也才只勉強擠出三個字來:“多謝你”聲音終是哽咽了。
林培之微微苦笑了一下,他自問性情灑脫,少有事情能久縈於心。便是身世之謎,母親亡故,他也不曾傷心難過許久。但這份灑脫,卻在遇了荼蘼之後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荼蘼,你可願意陪我入見禪師?”他慢慢的問道,語氣卻自低落:“如無意外,這一面,便是我與禪師的最後一面了”
很顯然的,這一面,已是當年禪師許他三面之緣的最後一面了。
荼蘼抿了下唇,半晌,才下定決心般的點了點頭。她從前是不大相信有所謂報應二字的,但經了這次意料之外的重生後,她已再不似當年那般的無畏無懼。這天下間,或者有許多騙子,但你又如何知道,這世上會不會就真有那麼一兩個人是真的身具大神通、大智慧呢?
林培之聽她允了,卻也並不回頭,只舉步往點翠山後山行去。荼蘼則默然的跟在他的身後,想著那位傳聞之中幾乎無所不能的枯葉禪師,她的心中既覺忐忑,卻又渴望對方能一解她心中疑惑。
林培之的別莊位於點翠山西,乃一處極為精緻的小小山谷。別莊不大,卻勝在精緻玲瓏,莊外清泉潺潺,莊內花木成蔭。因林培之來的甚是突然,莊裡人直到下午時分,才得了王府的訊息,得知林培之要來,這準備自也無法充分。況這處別莊畢竟位於點翠山中,既與佛門淨地比鄰而居,自然便也不好玷汙了佛門淨地。幸而王府之內早已料到這些情況,故而在使人上山之時,便已抬來了一應需要的物事,雖因時間關係而略顯匆促,但確也免了一眾人等的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