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但他也是高興地搖晃著尾巴,滿心喜悅。“你認識薩尤?”錢德勒問這位有一雙悲劇式眼睛的男子。那男人鄭重地點了點頭,有點害羞。“是的。很熟。雨果和我都很熟,薩尤的女主人,是你母親吧?也挺熟。”
錢德勒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女主人?母親?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母親與鄰居結為朋友。
在房間裡,鋼琴的樂章如歡快的鳥兒一般飛翔著。
那位有很重口音的男子不確定地說,“我是約瑟夫?潘高斯基,你是錢德勒,是嗎?你是教科學的老師,阿莉亞這麼說的。有時候我站在這裡聽音樂,在天氣暖和的夜晚,在你們窗戶開著的時候。你母親是個了不起的鋼琴家,聽到她的音樂,我感到很愉快。如此美妙……”
人質(20)
潘高斯基穿著有品味的黑色外衣,一個斜紋嗶嘰布料的夾克衫,讓他瘦削的肩膀顯得十分寬鬆。還有黑色的褲子,很寬大,但卻不鬆垮。他的鞋子也是閃亮的黑色,有不同尋常的質地。他大概50出頭,中等身材,看上去曾經很壯。他的臉,讓錢德勒看上去很不舒服,像是縫在一起似的。他的頭蓋骨在頭皮下面拱起了腫塊。他呼吸很重,很亂。他溼潤的、飄忽不定的雙眼好像含著痛苦,讓錢德勒覺得大為迷惑,但是後來想到:他是想要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兒子。
阿莉亞的朋友是個波蘭籍的猶太人,生於華沙的維爾納猶太人聚居區,於1946年移民美國。他也曾是個音樂家,但好幾年沒有彈過琴了。手指和神經已經不再適合彈奏。潘高斯基盯著他的手指看,想活動活動它們。塞特狗雨果使勁拖著皮帶,差點掙脫跑掉。
錢德勒禁不住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1946年?但他知道最好別問。可以猜到這個男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第一次聽到你母親彈奏的是肖邦的《瑪祖卡舞曲》,在去年6月,就在這個地方。雨果和我正好路過,我們停了下來,走不動了。後來,不是那晚,而是另一次,我們聽到你妹妹唱歌,舒曼的《桃金娘》,當然了,我們還不認識,不知道是誰這麼有天賦。‘朱麗葉’—— 一個出自莎士比亞戲劇的名字,一個羞怯的女孩卻有如此可愛的女低音。但是你當然知道這一切了,因為她是你妹妹嘛。”
錢德勒皺了皺眉頭,事實上他並不知道多少。
幾年前朱麗葉還只是個孩子,阿莉亞想訓練她的聲音,就像她試圖訓練羅約爾一樣。但是阿莉亞要求太高,這些課程只能以眼淚和傷感情告終。錢德勒知道朱麗葉在高中女子合唱團唱歌,而且常常獨唱。但她不知道朱麗葉曾為阿莉亞唱過。
出於禮貌,錢德勒問潘高斯基是否住在附近,這位老人很尷尬地說,“不太近,但也不太遠。”他五官擁擠的臉漲紅了。阿莉亞的鋼琴演奏非常突兀地停止了,潘高斯基看上去很想走。他結結巴巴地說:“請向你母親致以誠摯的問候,謝謝,晚安!”
潘高斯基走了,膝蓋僵直,牽著雨果的皮帶。這條上了年紀的塞特狗勉強地跟著主人,回頭看著薩尤。薩尤像上了發條似的不時吠叫著。
錢德勒想:他愛上她了,上帝保佑啊。
當錢德勒向阿莉亞問起約瑟夫?潘高斯基的時候,她看上去非常尷尬。“哦,他啊。一個修鞋的。”阿莉亞試圖用一種嘲諷的語氣,但不敢看錢德勒的眼睛。“我們有時候去公園聽夏季音樂會。他是個鰥夫。他的孩子已經長大,離開了。”阿莉亞停頓下來,好像要說跟我的孩子一樣。錢德勒說,“嗯,他看上去是個特別好的人。有文化。過去拉過小提琴,他非常欽佩你的鋼琴彈奏。”阿莉亞鄙夷地笑了笑,“他把一生經歷都告訴你了,是嗎?太孤獨的人往往說得多。”她皺著眉,帶著一絲輕蔑走到房屋的一角,好像要走進一個無窮大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