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讓他改變了主意,他自己也不清楚。
在那女子痛哭的時候,方木忽然想到,就在此刻,廖亞凡會不會也是如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膽怯而絕望地握著玻璃片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伺機而動?
方木知道他給自己找了一件麻煩事,但是他必須這麼做。也許邰偉說得對,他骨子裡的某些東西,是不適合做警察的。
正在胡思亂想間,她走進了餐廳。
穿著嶄新的套頭運動衫和牛仔褲、運動鞋,她看起來和正在就讀的女大學生沒有任何區別。剛邁進餐廳,她的眼睛就開始四處巡視。方木知道她正在尋找自己,然而目光相遇的一刻,她卻紅了臉,低下頭,直奔那些餐盤而去。挑選了幾樣食物之後,她端著托盤有些猶豫,幾秒鐘後,終於鼓足勇氣坐在了方木對面。
她沒有和方木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只是坐著靜靜地吃飯。方木點燃了一根菸,透過裊裊上升的煙霧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她的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面板白皙,雙手卻有些粗糙晦暗,上面還有幾處沒有癒合的傷口。也許是感受到了方木投射過來的目光,她的臉漸漸紅了起來,吃飯的速度也驟然加快。儘管如此,她的舉手投足間已全然沒有了那晚狼吞虎嚥的窘相。
吃完飯,她見方木沒有動,便也坐著在桌子底下襬弄手指。方木看看空空如也的盤子,低聲問道:“吃飽了麼?”
女孩沒有說話,點點頭算是回答。
方木摁熄菸頭,起身說道:“回房間休息吧。午飯就在餐廳吃,賬單記在1226號房。”
剛一轉身,就聽見女孩在背後低聲問道:“為什麼幫我?”
“嗯?”方木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想了一下說道,“我是警察。”
“呵,你要真當自己是警察就應該抓我。”女孩的長髮遮住了大半張臉,烏黑的髮絲中隱約可見不屑的神情,“雖然你幫了我,但是別指望我為你做任何事情。”
方木皺了皺眉頭,重新坐在女孩的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有必要知道這個麼?”
“是沒必要。”方木輕笑了一下,“但出於禮貌,我也應該知道怎麼稱呼你——我總不能叫你搶劫犯小姐吧?”
“搶劫犯”這三個字讓她的臉色由白變紅,咬了一下嘴唇後,她低聲說:“米楠。”
“好,米楠。”方木壓低聲音,“你為什麼會去搶劫,我沒興趣知道。但是一個女人肯去搶劫,應該是遇到了大的麻煩。”
米楠扭過頭去,長長的睫毛上剎那間佈滿淚珠。
“你的手臂上沒有針眼,所以你應該不是急著籌措毒資。”方木直視著米楠,“你在賓館安安靜靜地睡了那麼久,應該也不是搶錢救急……”
“沒那麼複雜!”米楠的聲音低啞,“我只是想吃飽肚子而已。”
方木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問道:“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從哪兒來的?”
“與你無關!”米楠終於抽泣起來。方木輕嘆口氣,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幾張面巾紙遞了過去。米楠一把抓過來,在眼睛上胡亂擦著。過了一會,哭聲漸輕。“哈爾濱。”她嘟囔地說。
“嗯。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就送你回去。”方木的聲音柔和下來,“你再安心休息幾天。”
“不必了。”米楠斷然拒絕,“我沒有可去的地方。”
“嗯?”方木有些詫異,“你沒有家麼?”
“有跟沒有毫無區別。我回家了也會被趕到學校去。”米楠呆呆地看著杯子,“回到學校,也遲早被開除。”
“開除?為什麼?”
“哈哈。”米楠突然笑起來,轉回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方木,看似挑釁卻充滿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