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濃淡由他冰雪中(1)
然而寶琴詠紅梅花詩中曾有“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的句子,可見賈家敗後,薛家亦受牽連,寶琴在賈府裡是借不到什麼光了。那麼,她有沒有嫁成梅翰林呢?
有些人因為寶琴所作《梅花觀懷古》中有一句“不在梅邊在柳邊”,就認為薛寶琴後來是沒嫁成梅翰林之子,卻跟了柳湘蓮。
然而這句詩,不過是因為薛寶琴詩中所寫的是《牡丹亭》故事,便引用了戲中人杜麗娘的現成句子。杜麗娘在戲中的愛人乃是柳夢梅,這詩的原意是他日相見,或是在梅樹邊,或是在柳樹邊。而並不是說自己嫁人,不嫁姓梅的,要嫁姓柳的。這以字害意,未免太牽強了些。況且尤三姐以婚定之鴛鴦劍自刎,柳湘蓮為此出家為道,倘事後因寶琴而還俗續娶,非但稱不得是“情種”,而且煞風景至極了。
可見懷古詩十首,雖各有所指,卻未必是暗寓寶琴自身。倒是她的詠絮詞《西江月》,對於她未來的命運可能暗示得更清晰些:
漢苑零星有限,隋堤點綴無窮。
三春事業付東風,明月梅花一夢。
幾處落紅庭院,誰家香雪簾櫳?
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離人恨重!
這裡說的“三春事業付東風”,分明指所有希望成空,謀圖終虛。而“明月梅花一夢”、“誰家香雪簾櫳”,既點了“梅”又點了“雪”,清楚地說明梅家親事終成一夢,寶琴到底未能嫁成梅公子。
秦可卿所謂“登高必跌重”,薛寶琴的這一跤,可謂跌得不輕。
四、濃淡由他冰雪中——邢岫煙
1.窮而不酸邢岫煙
被稱作是“一把子四根水蔥兒”的同期入京的四個人裡,薛寶琴是最得賈母寵愛的,立逼著王夫人認作乾女兒,連園中也不命住,只讓夜裡跟著自己一處安寢。李紋、李綺則是跟著李紈、李嬸住在稻香村,母女、姐妹一家子親親熱熱,好不愜意。唯有邢岫煙,不親不疏,不尷不尬,最是難以安排。
賈母便和邢夫人說:“你侄女兒也不必家去了,園裡住幾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與他們治房舍,幫盤纏,聽如此說,豈不願意。邢夫人便將岫煙交與鳳姐兒。鳳姐兒籌算得園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設一處,莫若送到迎春一處去,倘日後邢岫煙有些不遂意的事,縱然邢夫人知道了,與自己無干。從此後若邢岫煙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觀園住到一個月上,鳳姐兒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與岫煙。鳳姐兒冷眼敁敠岫煙心性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樣,卻是溫厚可疼的人。因此鳳姐兒又憐他家貧命苦,比別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論了。
《紅樓夢》中人物品行高低,除了在“石兄處掛號”之外,往往也要經鳳姐兒評議,一經品題,身價立增。比如副冊第一釵香菱的身份便曾得鳳姐兒親口盛讚,說她“溫柔安靜,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又副冊的襲人、晴雯、鴛鴦、小紅等,也都分別得到過鳳姐兒的褒貶點評。
而此處,岫煙的為人同樣是透過鳳姐兒給出定評,乃是“溫厚可疼、家貧命苦”。
接下來蘆雪廣爭聯即景詩,寫眾人“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唯有岫煙仍是家常舊衣,並無避雪之衣。其後襲人回孃家時,鳳姐兒令平兒拿雪褂子來——
平兒走去拿了出來,一件是半舊大紅猩猩氈的,一件是大紅羽紗的。襲人道:“一件就當不起了。”平兒笑道:“你拿這猩猩氈的。把這件順手拿將出來,叫人給邢大姑娘送去。昨兒那麼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氈就是羽緞羽紗的,十來件大紅衣裳,映著大雪好不齊整。就只他穿著那件舊氈斗篷,越發顯的拱肩縮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