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在陣陣風中,好像夾雜著瑟瑟的……哭聲。
這哭聲有些悽慘,卻也有些做作。
關穎又拽了拽我的衣袖說道:“是不是……有人在哭?”
是啊,一定是有人在哭。
我點點頭,對關穎說道:“看來,我們已經找到地方了。”
關穎歪頭看看我,才一下恍然大悟,但是她卻笑不出來,因為這的確沒有什麼好高興的。
——跟著哭聲走,就一定是我的“家”。
穿過幾條石板街,路過幾宅青白牆,我和關穎離那哭聲越來越近了。
空氣中甚至已經可以聞到一股濃濃的味道——香火味。
——人死了,什麼也帶不走,所以有人就想出了別的辦法。
燒香,讓死人可以聞,燒紙,讓死人可以收,只要是無形的東西,死人彷彿都需要——只要是人不要的東西,死人彷彿也都要。
可是,又有誰在乎過,這個死去的人,他生前到底想要什麼呢?
——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猛的戈然而止。
我和關穎都立刻停下了腳步,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前方已經可以看到,一座大大的院子,幾座大大的宅子。
宅子上方飄著青煙,那青煙徐徐,直上蒼天,卻是蒼天已經昏暗得如墨一般——天已經快黑了。
——“好大的門啊!”
我們站在門前,關穎忍不住發表感慨。
的確很大,這門分左右,銅鈕,紅漆,卻是已經鏽爛的銅鈕,已經掉皮的紅漆。
“破敗”兩個字,彷彿就寫在門口,誰走過這裡看一眼,都會知道這一家人,已經沒落了。
——門口沒有人,裡面也是靜靜的。
我和關穎正準備邁過高高的門檻,裡面卻有一群人走了出來。
每個人都披麻戴孝,兩眼通紅,卻是臉上都還帶著幾分笑意——也許只因為他們手中攥著的幾個錢。
他們步履匆匆,邁過門檻,從我們的身邊走過,卻根本沒有一個人願意抬起眼皮瞧瞧我們。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裡面走出來一個人,卻和這些人,不太一樣。
他上了年紀,走路慢慢,還有些跛,跟在這群人的後面,臉上還帶著一種笑容——一種裝出來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一邊走著,一邊垂著頭,唸叨著什麼。
離近了一點,我才聽得清楚,他用家鄉話說道:“慢走,慢走,明天還得麻煩各位再過來一下,麻煩了,麻煩了……”
他一直這樣唸叨著,卻根本沒有一個人去聽他的。
不過,當他忽然抬起頭看到了我,他卻不像那些人一樣的冷漠。
——遠遠的,他怔了一下,停住了腳步,兩隻又腫又紅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條縫。
“少……少主?”
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小心翼翼的鑽了出來。
我卻愣在門旁,和他四目相對,他對我來說,卻是個陌生人。
此刻,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著,面色也突然紅潤起來,又顫抖著大聲說道:“三郎,三娃子,是不是你回來了?”
三郎,一定是我。
我點點頭,只是“嗯”了一聲。
這一聲並不大,卻足以讓對面的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彷彿再也按耐不住,竟然向著我跑了過來。
他已經上了年紀,腿也是跛的,卻在這一刻,好像突然忘記了這一切。
也許這一刻,在他的眼中,只有三郎,只有三娃子,只有我。
——一個人,如若是高興到了極點,便會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