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數度登頂從來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的五嶽之首,這回上去足足花了多一倍的工夫,到後頭還呼哧帶喘地跟半山腰的小販買了根拐。那棍子做得才糙!下山後就裂了。三爺爺趕緊丟棄,回來翻出老兄弟送給自己的拐,自個兒花工夫又用砂紙細細打磨,給油上漆。把手原就是木頭本生的節葩,三爺爺還精心給雕出個笑臉佛的樣子,握在手裡大小合襯。
素日裡三爺爺自然是用不著,一貫只是出遊走山路了才帶上,用得很仔細。
小廝奔跑著把柺杖取了來,凌鳶一把接過直接塞進沈嵁手裡。
“兩人再加條木腿,走,再不走你骨頭就酥了!”
也不知是否從小教育,凌鳶講話做事總學得同父親凌煦曈一般,像是在發號施令,一副當家作主的樣子。凌煦曈是真的凌家當主江湖一鼎,他頤指氣使,即便有人不服也能打到人家服。凌鳶只是個將將十歲的小丫頭,她將人指使來去,若有不服看在她爹的份兒也還是得服。所以江湖一直有說法,凌容寧生不出兒子,凌家恐怕真要出個巾幗女當家。
今朝看來,日後凌鳶這家會當得如何暫且不論,當家的氣場和架子倒已經學得十足了。加之她的天資以及得天獨厚的條件,假以時日,前途還真不可估量。
思忖了片刻,沈嵁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思忖了,還思得挺遠挺積極,心頭不由咯噔一下。這一咯噔,腳步就停了。凌鳶往前帶沒帶起來,反而險些跌撞出去。她不能知道沈嵁的心思,還以為他又脫了力,索性繞到他身後背脊相靠,倒退著將人往前推。
“加油啊!才剩幾步路就出這個門了。你得出去知道嗎?出去,別困死自己!”
知道她話裡的逼迫並非指這屋子,並非指這道門,沈嵁明白她想自己從心牢裡走出來,重新再去看這一世的人間煙火,哪怕它從來都不完美。
她還那麼小,肩膀剛夠著沈嵁腰際,可她在儘自己最大的氣力捉住一個成年人的手。沈嵁感覺彷彿沉在黑暗的井底,仰頭看見她在耀目的光斑裡,半身懸掛在井沿兒上,一點一點想把他提上來。光斑的圓圈在眼前漸漸變白,放大。
——咯吱聲響,沈嵁幾乎撞在門扉上,手用力扶住門扇,隔著一道窄窄的門檻,腳在裡頭,柺杖篤在外頭。
“我自己走。”
凌鳶靠在他背上,有些猶豫:“可是……”
“我自己走!”
凌鳶感到自己有些懂沈嵁的固執,又似乎不完全懂,只乖乖撤離了他身邊,跨過門檻,在外頭靜靜地等他自己走出來。
刺眼的光又漸漸遠去,縮小成一個斑。沈嵁內心的湧動平息了。他深吸口氣,提膝伸腿,慢慢地,越過了現實的門檻。
——這樣就好了。只是出來曬個太陽,不用回報善意,也無需接受任何形式的鼓勵。依舊獨自沉在黑暗裡,很安靜,很好。
沈嵁希望,如此就好!
第36章 【二】
與其他院落不同,尚有安雖清心雅意,但因不喜園農,使得靜思園反而成了整座凌府大宅裡綠植種類最少的小院。推門進來,四面開闊一目瞭然,左手兩株高聳的古銀杏脈脈相依,右手邊一架紫藤撐起了廊棚,夏花秋氛,不失盎趣。
正值花開時節,熟知尚有安四季常例,僕僮們早早在紫藤廊下鋪設了羅漢床一張,並三兩藤凳。床上有矮桌,桌上設棋盤,黑白雙色各自在簍中靜靜埋伏,等待撥弄風雲者來將琉璃點縱橫,無血戰硝煙。
此刻,羅漢床被往後挪了挪,空出半片陰涼來安置了靠榻。沈嵁半坐半倚,眼遮在蔭裡,腳落在光下,陰陽兩半。目光所聚,午後暖陽鋪滿了小院,那一方身影在光裡躍動,翻飛。
啪——
木劍脫手掉落地上,凌鳶氣鼓鼓走過去拾起來,用力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