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他未必尋得到那樣的賢人,縱使尋得,哪個又能有那捨己為人的高風亮節取三滴心頭血出來?可惜夫子不是公正賢明之人,不然自己在心上取點兒血也就夠一副藥引子了。當然,也有可能他自覺賢明卻未敢有冒死之膽吧!
這個先擱著,由老夫子自己苦惱去。我比較關心的還是丁家那頭。要說孝子賢孫,丁老員外子孫滿堂定然不缺,可關鍵是還得要童男吶!如此一來那幾個在外為官的兒子是指望不上了,孫子輩裡就剩下跟我一個私塾裡唸書的丁小太爺一人小屁孩兒一個,童子之身純正。老員外當真是入世已久為人果敢,拿到藥方之時一雙虎目便如炬盯視小孫子,眼神裡□□裸對映著“納肉來”的深切祈望。嚇得丁小太爺當時就一激靈,隨後在一屋子大人沒反應過來之前扭頭撒腿就跑,一晚上沒回家,惹得闔府上下齊齊出動,幾乎把整個風鈴鎮翻過來也沒找見他。
他們當然不可能尋到丁小太爺,因為他被我藏在凌家後山墓園裡了。是小師叔教我這麼幹的。不過我瞧著師父一副故作視而不見的樣子,顯是默許了小師叔同我的“胡作非為”,我這壞事幹得自然有恃無恐很歡欣。
不要質疑我怎麼肯幫丁小太爺,我倆本來就沒仇啊!唯一的矛盾就是一樣在課堂上不安分,我被召見了家長,而他被放縱了。嚴格說起來,我其實挺喜歡丁小太爺的,至少當別的同學躲著我時,他雖然同樣不肯靠近,可好歹在十步之外他還願意同我打個招呼說說話。課堂上嗑瓜子,他送給人家的都是瓜子皮兒,包在帕子裡丟在我腦門上的全是顆粒飽滿的香瓜子。儘管我從沒吃過只收好帶回家跟師兄弟們一道分享,但對丁小太爺,我真的一點兒不討厭。
想來他也是走投無路了,索性鋌而走險來找我這個醫館的小學徒幫忙,倒不怕我扯些“病家為大”的大道理把他出賣給老員外。長這麼大難得有人如此看得起我的人品,無論如何不該辜負,所以我也心一橫,卻吃不準師父心裡的念頭,便直去求了小師叔。小師叔想都沒想便說讓我把丁小太爺藏起來,事後我回味著,總覺得他其實早打定主意這麼幹,縱使丁小太爺不來求我,他也會把人綁架回來藏在凌家後山。
不過丁小太爺倒是半點沒起疑,也不管墳地裡有多陰森可怖,欣然願往。我想著好人做到底,遂捲了兩床鋪蓋跟他一道去作個伴。
說歸說,真到了後半夜,四下裡一片漆黑,只一盞琉璃燈反射了月光為我們照明,襯著墳頭碑下點點的磷光,真是要多��擻卸喁}人。我是同乾屍相伴過七天的人,什麼死人都不怕了,更不再相信有鬼,丁小太爺可不同,自小府裡頭嬌慣著養大,夜路都沒走過,遑論在墳地裡睡覺。我瞧著他嘴上不言語,人卻一個勁兒往我身上蹭,就差合抱了,可見嚇得不輕。
見他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喊困,遂將就著抱膝而坐,同他閒聊。
話起開頭,他便問我:“怎麼想起來要學醫?”
我實話實說:“沒地兒去,師父撿著我,我便跟著他了。”
“噯?這麼說你沒有爹孃啊?”
“有吧!不過也等於沒有。”
丁小太爺不太能理解這話裡的矛盾,歪著頭想了想,臉便垮了下來,語帶歉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惹你不開心了。”
我倒是不介意身世的,被他這麼一道歉反有點尷尬,於是只好順著他的話客氣一句:“沒關係,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隨後,彼此都默了好久。
很奇怪,這般的安靜倒沒讓我覺得不安,自言自語碎催的毛病一點兒沒有發作起來。大約是丁小太爺也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不無玩笑道:“你今天話真少啊!”
我苦笑一下:“是說得太少了。”
“別人都說你自己同自己講話神神叨叨的,可我現在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