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到哪裡去?老捕鼠員說,他的話語含混不清,滿嘴酒氣,他又喝多了。
我說你去躲起來吧,他們真的來了,我看見了。
能躲到哪裡去?又能躲多久?老捕鼠員說。
我說,你難道願意就這樣被他們殺了麼?
老捕鼠員說,我怕他們來殺我啊,可是又盼著他們把我殺了啊,總得有個結果吧,是不是?
鼠人(六)(8)
老捕鼠員看著我,他淚光閃爍著嘆息說,我躲了這麼多年,也不想再躲了,還得感謝你,這些日子讓我活得還真有點人的味道了。
我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你還接著把你這個有人味道的日子過完。
老捕鼠員說,算了吧,算了,我知足了,我應該去跟那死去的百合花一樣的姑娘說聲對不起了!她喊我逃,我也逃了這麼久了,是該去見她的時候了。
我以為第二天就是老捕鼠員的死期,但是到了晚上,老捕鼠員卻還活著,他喝了很多酒,走路直趔趄。
我說這關頭了你怎麼還喝呢?
現在不、不喝,要什麼……什麼時候喝?老捕鼠員說,酒喝多了,就不怕疼了。
我說什麼不怕疼了?
他們的利劍、利劍刺進我的胸膛,就不會,不會……疼!老捕鼠員說。
我感到又好笑又好氣。
老捕鼠員告訴我,他以為這一天是他的死期到了,早上一大早起來,他就把自己梳洗乾淨,然後拎著幾瓶酒,坐在和煦的陽光下,一邊喝酒,一邊等候著追兇者的到來。但是到了黃昏,西邊的天空露出一片血色了,那兩個追兇者也不見到來。
明……明天吧!明天我還等、等他們。老捕鼠員說。
第二天是個昏暗的天,我隱約感到這一天會是很不平凡的一天,這一天將會有什麼讓人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肯定不會是老捕鼠員的被殺,因為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到了黃昏的時候,老捕鼠員神色慌張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奇怪地看著他,他說,你眼神怎麼這麼古怪,我不是鬼,我還沒有被殺死。
我說不是,我是在想你今天怎麼沒有喝酒。
還喝什麼酒啊,我猜想,可能大難要降臨了。老捕鼠員說,不是我的大難,我的大難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降臨了,我說的是愛城的大難。
我說怎麼了?
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能嗅出來死神的腳步正在從雲端、從地上四面八方一起向愛城走過來,他們已經將愛城包圍了。老捕鼠員說。
我笑起來,說,你看看你,沒喝酒都在說酒話。
你還是跟我去看看吧。老捕鼠員說。
我跟在老捕鼠員身後,我們去了捕鼠局,所有的捕鼠員都在,見了我,他們分開站在兩邊,在他們的腳下是一堆死去的老鼠屍體。
你看看,他們是怎麼死的?老捕鼠員說,我還沒看見有這麼死的老鼠。
那些老鼠無一例外的都是口鼻出血而亡,儘管死了,還不斷有血水從嘴巴和鼻腔裡流淌出來。
我們從來沒有使用過叫老鼠這般死法的毒藥,而且西城和南城根本都沒有施放毒藥,但是那裡也出現了大量的死鼠。老捕鼠員說。
我猛然想起了我的祖母曾經跟我講過的關於愛城瘟疫的故事。我的祖母說,那是她曾經聽過一個很古老的傳聞,很恐怖。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反正很久遠,愛城遭遇了一場瘟疫,所有的老鼠差不多全部死乾淨了,包括人。老鼠早晨還是健康的,但是走著走著,就倒下去了,口吐血水而死。還有那些人,街道上倒斃的人到處都是,埋人的剛剛彎腰把死去的人抬起來,準備弄到城外去掩埋,但是沒走兩步,就倒下去了,自己也成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