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適,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開了你家的門。
鼠人(一)(7)
說吧,沒事,就算咱們以前有多大的仇恨,但是在災難面前,咱們到底還是鄰居啊!大骨頭說。
我家裡現在只剩下了我的父親,他的眼睛瞎了,一直是我照顧他,現在我死了,我不想他餓死,也不想他死在秦麻子的手裡。斜眼說完,嚥了氣,但是兩眼卻還睜開著,目光渙散地看著大骨頭。
大骨頭讓小尾巴和長鬍須將斜眼拖到一個已經廢棄了的洞裡掩埋了。大骨頭擔心斜眼吃的那些毒藥,隨著他身體的腐爛,會對這裡的環境造成汙染,因此決定將那個洞也封閉起來。
現在你告訴我們,外面究竟怎麼了?小尾巴問大骨頭。
難道你沒聽見剛才大哥說的話麼?災難來了。長鬍須說。
大骨頭點點頭,顯得心事重重。
過了一陣子,他們將斜眼的瞎眼父親接了過來,和他們同住一起。對於斜眼的死亡,斜眼的父親並只是不停地嘆息,在每一次嘆息之後,就會說一聲:災難來了。
2災難來了。
秦村這片土地遭遇上了百年未遇的乾旱。現在,秦村所有的糧食,都被搜刮進了秦滿倉的糧倉裡。
自從那次“綢衫事件”過後,女東家月秀高居閣樓,不再下樓。秦麻子住在牛圈裡,無論是幹活還是走路,他都垂著腦袋。“綢衫事件”發生過後,秦滿倉先是要開槍打死秦麻子,他沒想到月秀這個婊子會連秦麻子這麼骯髒齷齪的傢伙都看得上眼!也不能完全怪秦麻子這條狗,月秀這婊子本來就出身青樓,生性淫蕩,別說秦麻子,就連根胡蘿蔔,她也看得起啊。看來,貪戀美色,不顧出身,本來就是錯誤的啊。秦滿倉想了想,沒動手,但是又不能就這麼屈忍著算了,於是佯裝著要趕秦麻子滾出秦村。
秦麻子跪在秦滿倉腳底下,磕頭如搗蒜,哭泣說,東家老爺,現在已經是乾旱年頭了,大家都逃荒去了,您趕我走,不是要我的命麼?留下我吧,每天我只吃您一碗飯,我可以像狗一樣給你守門,可以像只貓似的給您逮老鼠,逮很多老鼠!秦滿倉思考了一下,說,現在土地裡也可能不出什麼糧食了,將來肯定會有很多老鼠瞄著我倉庫裡的糧食,也算是禍害,倒真應該馬上去買兩隻貓回來才是——狗,你逮老鼠真比貓還厲害麼?
秦麻子趕緊說,這個當然,東家老爺以前也是看見了的,我肯定比貓厲害多了,您養著只貓得給它吃魚,您不給它吃魚它就不逮老鼠,可是我不吃魚,我不吃魚我照樣給您逮老鼠,把偷吃您糧食的老鼠全部逮乾淨。秦滿倉沉吟了一下,說,那好吧,不過狗啊,你得小心了,你要是學老鼠那樣偷吃我的糧食,我就一槍崩了你的腦袋,然後把你像只死老鼠一樣扔了!
因為乾旱,種進地裡的種子根本發不出芽。那些種子都被秦麻子拌了砒霜,被飢餓驅趕得四處奔走的田鼠們,啃盡了草根,甚至捕捉盡了螞蚱和毛蟲,眼裡最後一線生存的餘光,都落在了田地裡那些拌了砒霜的種子上。
誰耗盡氣力刨出了一粒種子,就意味著他費盡心機迎接來了一位死亡之神。但是田鼠們卻在猶豫再三之後,忙不迭地吞食了那些沾滿砒霜的種子——就像飲鴆止渴,飢餓已經讓大家忽視了生命的寶貴,吃,擱在了第一位。大家都懷著僥倖的心理,然而誰都沒能僥倖過去。
大骨頭不知為什麼又氣跑了我的曾祖母。每一次我曾祖母離開宅院後,大骨頭都要緊隨其後,當我曾祖母到了孃家的時候,氣也就煙消雲散了,大骨頭只幾句表示歉意的話,和幾個親暱的表情,我曾祖母就又隨著大骨頭回到宅院。
曾祖父大骨頭在和曾祖母往返的途中,眼見的情景真是觸目驚心、慘不忍睹——一隻只面容枯槁的田鼠,用最後一點力氣刨出地裡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