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一坐,一時之間也沒放下她的打算。
她突然有些害羞。“我很久不作噩夢了,可自從水靈靈離開後,噩夢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她擤了下鼻子。“我醒來後就看見……”她說不下去了。
“看見什麼?”他鼓勵。
“看見人家的天花板上粘著一隻蟑螂啦!”她羞得無地自容。
起先她只感覺到郭桐胸膛不正常的起伏,等她抬起頭來,他殊無表情的眼中早已漾滿笑意,繼而朗聲大笑起來。
他看來頭髮蓬亂、落拓而憔悴,但此刻,他的神采卻那麼瀟灑,目光閃亮如秋星。
水噹噹驚豔不已。
她一直以為他的心腸是岩石所鑄,不動七情六慾,如今——原來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不難看。
她兀自沉迷,忘了要追究自己是被人訕笑的笑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討厭,你笑我!”打死自己,她也不相信自己會用這種撒嬌的口吻說話。
一個極其矛盾的綜合體!她的身分是魔女,一身古里古怪的邪氣。但此時瞅她,又有雙潔淨無雜質的純真眼神,她擁有他最渴望保留卻早已失去的率真。
他的臉浮現痛苦之色,昔年,他不也是被“她”身上那股無邪的天真所吸引?
他又陷入那虛無縹緲的沉思裡,這令水噹噹無法承受,她推他。“喂,你為何那麼容易心不在焉?你的心到底掉到哪兒去了?”老實說,對郭桐,她有一肚子的好奇。
他的肌肉變硬,發亮的眼漸成死灰。
“世間的故事總是悲多喜少,你又何必探究,至於我的心——誰知道它在哪裡。”
一具眼冷心也冷,失了靈魂的軀殼還有心嗎?
水噹噹不愛看他那失落孤獨的樣子,她明白一個無依無靠的靈魂有多寂寞,以前她有水靈靈相濡以沫,一直到她隨赫連負劍遠走後,她才體會到那種有苦無處訴的悲傷,她再不要一個人這樣過日子。
如今,她又看見一個比她更形悽苦的靈魂,她決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要設法讓他開心快樂。
因為這幾天,她即使只瞧瞧他,一整天也覺得快樂無比,既然他能帶給她快樂,受人點滴總要湧泉以報,她要把那令他憂傷終日的癥結找出來,還他原來本色。
她天真篤定地一笑。“別怕,不管你的心丟在哪兒,我們一起合力把它找回來。”
郭桐大受感動,可是他冷冷的推開水噹噹。“我的事,不用你擔心。”
荒野上的生物慣以無情的方式表現有情,水噹噹雖然不曾在荒地上求生過,但她奮鬥的地方卻是異曲同工的荒漠,那些被黑白兩道排斥在邊緣的明教教眾們,比正常人更熱情,可他們的多情更常建立在無情的殺戮裡。
“你別忘了,我是你師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換言之也是一樣的。”她完全把他當“自家人”看待。
對她,他沉溺得太快了,這是危險的訊號。
郭桐又躲回他慣有的不問不答裡,溫柔地放下她後,他冷言道:“睡覺,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我不要……”她不放他走,耍賴地拎住他的長衫。“萬一我又作噩夢……”
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打動他心底來不及築堤的心防,遲疑了一下,他做出生平最大的讓步。“我坐在這裡陪你,直到你入睡。”
“我不要,太遠了!”她猛力踢著腳幾,雪白的腳指頭混合著一圈鈴鐺在雨夜裡備顯觸目誘人。
郭桐不看她那如初筍的腳指,扳著聲。“不然,你想怎樣?”
那溫柔多情又陌生的郭桐逐漸從結霜冰封的軀殼中破繭而出。
水噹噹挪了下位置,讓自己躺向床內側,語帶困音。“你的衣服借我……一下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