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範閒最親近的大丫環冬兒,在範閒吃飯之前嚐了一下鹹淡,便被範閒兇惡無比地趕出府去後,大家都知道,這位少爺終究還是有權貴子弟無恥的一面。
而且冬兒姑娘哭泣著離開時,伯爵老夫人也只是冷眼旁觀,並沒有多加一言一語。
整個房間裡面,就只有範閒的咀嚼聲和喝湯時啜吸輕微的聲音,所有的下人都安靜地雙手下垂侍候在一旁。就像所有的大戶人家一樣,主人吃剩後的飯菜,總會送到下人們居住的地方,當作給下層人的賞賜——所以範閒每份菜吃的並不多,只是挾一筷尖,送入嘴裡。
但他吃的比較慢,很仔細,薄薄的嘴唇抿動著,看著就像兩抹清亮的光在一開一合。
伯爵府的老夫人手裡不停地摩娑著一個雕像,口裡也微翕念禱,卻沒有發出聲音。
許久之後,範閒終於嘗完了所有的菜,甜甜地笑了起來,雙眼裡泛著清柔的光芒,指著桌子上面的一盤清炒竹蒿,對僕人們吩咐道:“這盤菜我喜歡吃。”
僕人丫環們鬆了一口氣,趕緊開始添飯,那些沒有職事的人也終於可以去後院吃飯了,不過卻另外有位僕人去了廚房,將剩下的所有清炒竹篙全端到了廳上,放到了範閒的面前。
“奶奶,請用飯。”
範閒站起身來,很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禮,然後雙手接過飯碗,禮貌地放到老夫人的面前。而他自己則是端著一碗飯,不停地挾著盤子裡的清炒竹蒿,一邊咀嚼,一邊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只是那種笑意在他漂亮的臉蛋上,顯得格外的古怪,就像是他終於找到了某種尋找了很久的事物。
但不知為何,侍候在一邊的丫環們看著這個十二歲少年臉上的笑容,想到早晨時周管家臉上挨的那重重一耳光,心頭沒有理由地寒冷起來。
……
……
“我端回房吃。”
範閒對身邊的丫環們說了聲,然後端著那盤清炒竹蒿,和一碗白米飯,往偏院裡自己的臥房走去。這時候老夫人還沒有吃完飯,晚輩要離席是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但是老夫人並沒有說什麼。
回到房間裡,他取了些催吐的粉末直接吞了進去,然後將手指伸進咽喉裡,拼命地挖著,終於將腹中的飯菜殘糜吐了出來,緊接著不敢怠慢,從抽屜中取出幾顆自己配的藥丸,就著清水吞服了下去,又用真氣運遍全身,發現似乎確實沒有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了一眼盤子裡的清炒竹蒿,苦笑了一下,然後倒在自己床後的馬桶裡——菜裡有毒,是監察院那些密探經常使用的“貓釦子”。
“貓釦子”是長在南邊島上的一種像柑桔一般的水果,長的很漂亮,生出來的花朵有一種怪怪的辣香味,而毒素則是存於這種水果的果實之中。
因為貓釦子果汁混到飯菜中,不容易讓飯菜變色,而且聞起來不會有什麼異常,反而會增加飯菜的香味,所以經常被監察院的密探用來進行需要掩人耳目的暗殺。這種毒藥入腹之後,大約到晚上就會開始發揮作用,讓人渾身抽搐而死,特別像是某種感染類死亡,很難發現真正的死因。
費介是監察院配製毒藥的祖師爺,而範閒是費介唯一的徒弟,所以當他吃第一口清炒竹蒿的時候,就馬上嚐了出來——貓釦子沒有什麼味道,唯一的破綻就是會帶一點點苦味——下毒的刺客居然知道將貓釦子的果汁混進本來就有些苦味的竹蒿之中,實在是很厲害的人物。
範閒剛才沒有馬上離開解毒,就是害怕老夫人受了驚嚇。但此時他忽然有些後怕,自己的膽子未免也大了些,如果不是自己認為的貓釦子,而是某種急性毒藥,自己這時候只怕已經死了。
從費介告誡他之後,他一直很注意飲食,怕京都司南伯爵府裡的那位姨娘對自己下毒手,所以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