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她們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不就是“以夷制夷”麼?
“那個赫德,長什麼樣兒?”明氏從沒見過洋人,很是好奇,“是不是紅頭髮,綠眼睛?”
“他倒是黑頭髮,藍眼睛,就是頭髮不多,有點謝頂。”關卓凡忍著笑,邊回憶邊說,“不過這人很厲害,朝廷的禮制,中國的風土人情,他都熟得很,世界上的事,什麼都知道。”
“比你還厲害?”白氏不服氣地問。
“這……”關卓凡一時語塞。如果自己不是穿越來的,而是與赫德同生於一個時代,那自己大約是比不上他了。他不願欺心,但要讓他在白氏和明氏面前,承認自己沒這個洋鬼子厲害,更不願意。想來想去,到底給他想到了一個說法。
“他的中國話,沒有我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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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關的歷史,關卓凡太熟悉了。近代的世界史,無非是一部宗教史,一部戰爭史,再加上一部貿易史。作為世界史的研究生,貿易這一塊,是必修的課程。
朝廷設立海關,真的是逼出來的。原來施行的政策,是禁海,也就是所謂的“片木不得下海”,既然沒有外貿,也就不需要什麼海關。直到鴉片戰爭後,開放了一些通商口岸,洋商開始湧入,才有了設立關卡的必要。
這個關卡,是屬於朝廷的,但英國提出,由英國人來管理海關,將“來往之商人,加意約束”,而所收得的稅金,用來支付戰爭賠款。朝廷一聽,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同意了——拿外國人的錢付給外國人,自以為佔了絕大的便宜。
公正的說,英國人確實沒有在海關的賬目上弄手腳。海關的稅金收入,不僅是用來支付賠款,而且很快還成為了朝廷最為穩定可靠的收入,在今年,也就是關卓凡穿越的第二年,這個收入就達到了五百五十萬兩白銀之巨。反過來說,假如是由朝廷自己來管理海關,以大小官員的無能和**,能不能達到這個數字的一半,都成問題。
朝廷損失的是“治權”——當一個國家的海關、郵政、鐵路之類的權力,都掌握在外國人的手裡時,這個國家的命途如何,是不難想見的事情,然而在當時,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
赫德已經在中國待了七年,以後還會再待三十年。他現在的身份,是“署理總稅務司”的職位,授著從四品的知府銜。他是個中國通,對官場上的這一套,不僅熟悉,而且極為熱衷,整天穿了一身四品官服,掛著朝珠,在各衙門之間遊走。他與關卓凡,正是在總理事務衙門相識的。
赫德自然知道,關卓凡是現下的紅人,因此加意結納。而關卓凡,也把赫德作為自己潛在的獵物,小心周旋。於是,兩個各懷鬼胎的人,為了不同的目的,居然走到一起來了。
當然,如果說他們兩個是純粹的互相利用,也不公平。在關卓凡來說,憋在這個年代的時間久了,能跟赫德這樣的人談談講講,不失為一種樂趣。而在赫德來說,朝廷裡面居然有關卓凡這樣一位官員,英語流利,見識不凡,他的欽佩也是真心實意的。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時而英語,時而中文,每次都能聊得不亦樂乎。
“他還會說官話?”白氏吃驚極了。
“不但會說,而且還溜得很。”關卓凡苦笑道。事實上,赫德的官話,基本不帶口音,說的比大多數朝廷官員還要好。
“他送的這個‘保險櫃’,一定貴得很吧?”白氏摸著厚厚的鐵壁,提醒關卓凡道:“卓凡,你要當心他使什麼壞心眼。”
“壞心眼倒沒有。他是要巴結我,讓我在王爺面前替他說好話。”
“說什麼好話?難道他還想再升官?”
“誰不想升官?”關卓凡笑道,“他現在是‘署理總稅務司’,他想把署理兩個字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