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抬著頭看張逸夫了,人外有人啊。
“呵呵,你直接說到核心了,我的那些話也就無從出口了。”段有為笑著收起材料,對張逸夫早已充滿了期待——
小子,電廠是困不住你的。
藉由此機,段有為順理成章地道出了自己的安排:“正好,下個月有個全國電力系統安全生產總結會,你跟我一起去吧。”
“安全總結會?”張逸夫一愣,這他孃的不正是夏雪臭牛逼的那個什麼大會麼?
雖然張逸夫討厭開會,不過他更討厭夏雪,如果那傢伙到時候看見自己代表大電廠來出風頭,表情一定很有趣。
“段總,我行麼?資歷是不是太淺了?”即便心裡已經在想象夏雪的表情,張逸夫卻還是禮貌性地謙虛了一下。
快說沒問題!沒問題!
“哦?有困難麼?有困難的話就只能叫邱凌了……”段有為托腮沉思道。
事實證明,人的實在是沒有限度的,段有為遵循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之道,以為張逸夫真的不願意去,他老段又從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就唯有重新安排了。
張逸夫已經快哭了,趕緊亢奮起身熱淚盈眶:“沒沒!沒困難!!得此機遇多謝段總!”
“沒困難就好。”段有為呵呵一笑,嘟囔道,“剩下的就是別讓邱凌鬧意見了,一會兒會上我會提這件事,看看他的反應。”
老段實在起來真的是沒有限度的,這個人竟然可以在下屬的下屬面前談試探下屬的事情!怪不得你丫學富五車搞了那麼多大電廠最後只是副廠級的幹部!
段有為卻沒想這麼多,只一心琢磨著技術問題,當即說道:“我所料不錯的話,在會上會著重討論九灘的這次事故,頑固派會再拼一把,你剛剛的言論十分先進,有機會的話可以在會上提出,讓大家共同參考。”
“看機會吧。”張逸夫清楚,那可是全國大會,一介電廠小工程師跪著聽就是了,隨便抬頭不找抽呢麼?他轉而問道,“段總,您說的頑固派是什麼意思?”
“呵呵,私下的說法,就是指那些依然在堅持人工、堅持手動、堅持儀表盤才是唯一真理的小部分人。”段有為長嘆了一口氣,“這次九灘的事,說到底就是完全交給軟體,交給計算機的結果,他們一定會咬住這一點不放。”
“那麼說……段總您是支援全面自動化的?”
“當然,大勢所趨,將來的機組越來越大,純憑人力維護實在太暴力了。”
“暴力?”
“呵呵,抱歉,在交流技術的時候用了這個詞。”段有為自嘲笑道,“可能是我經歷的關係,實際上,我國的電力發展——一直很暴力。”
張逸夫想理解總工口中“暴力”這個詞的含義,卻始終摸不到底。
段有為開始自顧自地解釋道:“最開始,我們沒錢,也沒技術,但國務院有令,就是要提高發電量。怎麼辦?靠暴力,粗暴地累上去。怎麼累?五萬、一萬、甚至五千的機組,一個廠給我碼100臺,柴油的也給我上,就差沒安人力發電機了。”
張逸夫被這一席話逗得笑了出來,那場景真的無法想象,上百臺小功率鄉鎮級發電機累起來的大電廠。
“你還別笑,這都是真事兒,跟著小卡車運小發電機的事情我可沒少幹。”段有為說著,自己也笑了,“後來漸漸地,咱們有錢了,但技術還是相對落後,怎麼辦?買!蘇聯的,德國的、日本的誰的便宜買誰的,大量的買!”
張逸夫看著段有為繪聲繪色的誇張樣子,繼續笑了起來,只是這笑中充滿了苦澀與欣慰。這二十年經濟發展太過迅速,技術已經很拼命地在追趕了,卻依然比不過。讓這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燈火通明,用這種手段即便很可笑,但恐怕這也是唯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