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俊美的面容背對光輝,彷彿沉在這花海深處黑暗的一隅。含夕眼中的憂傷似乎也如這餘暉一般更深更濃,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她知道那是皇非,因為他身旁那柄劍正是曾經開闢了楚國千里疆土,令得九域群雄聞風喪膽,天下諸國震懾驚魂的逐日劍。
宣王姬滄便是死在這柄劍下,曾經還有多少人死在這柄劍下?
含夕在迴廊後站住腳步,她原以為皇非應該早已察覺有人走近,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回頭。
花開如海,花間有酒,千里夕陽,風滿人間。那是極美的景緻,極美的色彩,無論誰曾經見過都不會忘記,尤其是花下的人,他喝酒的姿態令人想起縱橫天下的風流,卻也同樣有著高傲孤絕的寂寞。
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
的確沒有人再能阻擋皇非的腳步。烈風騎數萬精兵在手,就算是宣王再生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想要毀滅烈風騎的人,便必須付出毀滅的代價。
含夕抬手按住胸前,那個隨身掛著的小銀筒冰冷地貼著肌膚,有種疼痛便一直沿著心口向上蔓延。她叉隱約感覺到尖銳的頭疼,妙華夫人給她的藥似乎隨時都會失效,那時她或許便不會這麼冷靜,或許會忍不住衝上去質問皇非,“為什麼?”
其實有些問題根本不必再問。
含夕踏入花海,輕輕走到皇非身邊,她在曼殊花妖冶的香氣中低下頭,靠近他。他身上有著醉人的花香,亦有著屬於英雄男兒獨有的酒氣。皇非是個英雄,直到現在含夕也並不認為自己看錯,從小到大,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便是皇非。
瀟灑飛揚,比陽光還要炙熱的皇非,不是這個寂寞如雪,無情的男子。
含夕輕輕地笑了,依偎在他身邊低聲問道:“你要走了嗎?”
皇非終於轉過頭來,隔著夕陽看著身邊秀麗的容顏,片刻之後,他原本冷漠的神情中漸漸生出些許柔和,“我很快便會回來。”他一手仍舊握在劍上,一手卻輕撫少女單薄的肩頭。含夕閉上眼睛,彷彿回到很久以前,楚宮御苑和煦的微風中。
那時候一切都還平靜美好,白衣少年練完劍後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浮雲悠悠,風吹花落,身旁少女清脆的笑聲,無憂亦無慮。
“你什麼時候回來?”
每一次他出徵之前,她總會對他的歸來充滿期待,但是現在,她知道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
皇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靜靜遙望著花海道:“在支崤城中,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不要離開這座王宮,我不想再失去不該失去的人。”
含夕身子輕輕一顫,彷彿有一柄利劍穿透心房,然而她的眼中只有悲哀,沒有淚水,“我也不想失去你。”她抬頭微笑,笑靨如花,將一串晶瑩剔透的靈石親手交給他,聲音溫柔仿若呢喃,“所以你一定要回來,這串靈石串珠會保佑你平安,你一定要隨身帶著,記得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天際的晚風吹拂花海,叢叢赤紅似火燃燒,淹沒了天地久遠的光陰。皇非收起含夕送來的靈石,抬手拈了一朵盛開的曼殊花,低頭輕嗅,終於站起身來,向著天邊落幕的夜色走去。
戰袍似血,夕陽似血。含夕就站在這血色的天地中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突然彎腰扶著欄杆嘔吐起來。她跪在花叢中幾乎吐空了胃裡所有的東西。彷彿經受著凌遲一般的痛苦,但直到瑄離趕來扶起她,也沒有見到她流出一滴眼淚。從此以後十年間,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含夕的眼淚。
第六十七章 前塵永訣
岑寂的宮殿,如水的清燈,夜雨沉沉,洗淨紅塵紛紜,只餘一片清靜無垢的天地。
雪一樣潔白柔軟的畫卷前,青衣男子執筆作畫,神色專注而安寧。
畫中女子人在一片清豔的桃花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