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嬈微微仰頭,淚水濺落在冰冷的玄石地面上,晶瑩破碎,點點成傷。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穿上吉服的樣子,那金色光海中喜慶的顏色讓他清冷容顏也帶了幾分暖意,如玉出塵,不勝風流。然而那溫暖不是為她,在他身邊執手相伴的女子永遠不會是她,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從一開始她便沒有這樣的資格,原來她從來不曾懂他。
十餘年相依,不過一場荒謬,千里相思,不過一廂情願。玄塔之下,長明宮中,九華殿上,翠竹林間,紅塵眷戀不過夢幻,這個在她心中勝過一切的男子,她可以為他賭上一切的男子,輕而易舉便已毀掉她的所有。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應該是誰,如果她是他的王妹,那麼他永遠是她的哥哥,她嫁他娶,姻緣何從?如果她不是他的王妹,那麼至愛成仇,至親成怨,七情六恨,何以相對?
無論怎樣她都不是他需要的那個人,他不要她。
一心執念,萬千利刃割向心頭,不知傷口在何處,不知傷了有多深,只是痛得人鮮血淋漓。
“在王兄心中,雍朝真正的繼承者應該是九夷女王才對,她會為你誕下儲君,正大光明地成為你的王后,不會讓王族蒙羞受辱。至於我這個冒牌的公主,王兄沒有親手殺我,已是天恩浩蕩。”子嬈從懷中取出大婚前他賜下的密旨,一步步走上策天殿,笑容悽豔,有種絕決的美,“子嬈永遠不是王兄的對手,王兄其實無需如此費心。我已替你殺了岄息,他們造的孽統統我來還,還清了這份血債,你我從此恩仇兩清,我與王族也一刀兩斷,再不相干!”
“子嬈……”子昊深深蹙眉,開口喚她。子嬈卻似什麼也聽不見,淚水已盡,心也成灰。
“至於王兄這份恩賜,子嬈不敢受,也受不起,你我總算兄妹一場,要殺要廢,還請王兄給我一個痛快。”
她染血的玄衣似蓮光綻放,整座大殿在明明暗暗的燈火中逐漸沉寂。蓮華似血,重重成刃,子昊幽深的眸底似有某種異樣的情緒輕微湧動,彷彿深淵之下急遽的暗流,剎那席捲而過。自從在這策天殿至高之處做出那個決定,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七年前的那場棋局他真正輸了,徹徹底底輸給了昭肅承聖顯王后鳳妧,輸上了雍朝的江山,王族的天下。
多少年心血,究竟為何?算盡一切,卻又如何?
龍座上犀利的刻痕嵌進掌心,心頭悶痛越來越重,帶來陣陣強烈而空虛的暈眩,子昊微合雙目,勉強忍過一時,再睜開眼睛時,眸中現出難以掩飾的深深的疲憊。
“你從穆國回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從此一刀兩斷,再不相干。”
他淡淡開口,淡淡相問,那倦極的眸色中有著些許嘲弄的滋味,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這弄人的天意。子嬈面對他似乎永遠不會改變的平靜,啞聲答道:“對,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干。王上的家國天下,還是留給你那位溫婉高貴的王后吧,子嬈從來不稀罕這江山王位,從今之後,我與王上,與王族,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將決絕的話一句句擲出,像是劈向那無情宿命的劍光,每一劍都鮮血淋漓,要將那些無法改變的殘酷事實與自己一起,擊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子昊卻從此沉默,只是靜靜凝視著她,那居高臨下的目光仿若無盡冷雪冰霜,一重一重一分一分地落下,在那片燃燒的怒海之上,結成萬里冰封的蒼涼。那樣深那樣冷的目光,一直看進她的心裡去,看穿她的前塵今生,看穿一世滄海桑田,看穿命運荒謬的玩笑。
子嬈突然不能動,也再說不出一句話,那漫天飛雪當頭澆下,心中那燒得肺腑灼痛的火焰猛然一熄,方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那深深淺淺的赤色之中迴盪,慢慢擊中心海深處,翻起一片滔天巨浪。
她到底在說什麼,怪他,怨他,恨他?這個曾經用生命維護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