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心頭!
“那巫族賤人的女兒,你以為我當真是不敢殺她?既然你這麼在乎,我便讓你看看!來人呢!來人!”
空曠的寢殿中不見有人回應,唯有潮溼而濃重的雨意悄然瀰漫,斷續間夾雜著冰冷的雨聲。
子昊一聲冷笑,將一面銅鏡送到太后面前,不無嘲弄地道:“自以為天下最美的女人,卻有著蛇蠍般的心腸,可惜現在你連美貌也不再有。”
太后一生自負容貌,猛見鏡中憔悴不堪的倒影,渾身如罹雷殛。她驚恐地尖叫一聲,揮手便將銅鏡打翻,慌亂地整理早已失去光澤的頭髮,滿目焦灼。
子昊冷冷看著她,彎腰將銅鏡拾起,把弄在指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實在是這世上最令人生厭的女人。無怪父王始終對你敬而遠之,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你這種女人——就連那岄息,揹著你也不知曾和多少女子廝混。哦,對了,你不知道吧?有人曾問他這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誰,你猜他的回答是什麼?婠夫人——子嬈的母親,被你生生逼死的婠夫人——你永遠都不如她,不如已亡之人……”
狂風驟起,傾盆大雨中一道道驚雷滾過琉璃重瓦,震動天地,直擊心頭,太后啞聲切齒,神情已見狂亂:“你胡說!不可能!他敢背叛我!他敢!”她的聲音突然間斷在喉中,一隻手仍指著東帝,另一隻手痙攣地握在胸前,忽而身子劇顫,一口鮮血噴落滿襟。
子昊面無表情地看她向後倒下,那面銅鏡隨著他的轉身墜落在榻前凌亂絲錦之上,鏡中幽光,一抹紅羅似血。
鳳帷滑落,宮燈驟熄,夜雨如幕,一切重新陷入寂靜。子昊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殿中只聽到自己輕微的腳步聲,從那片陰暗昏瞑的深宮,逐漸走向外面高闊的殿宇,莊嚴的宮門。
一人生,一人死,今夜之後的王宮將不復往昔之靡亂,然而放眼天下,卻是滿目瘡痍——賢臣放逐,良將折戟,苛政苦役,蒼生困頓,王室衰微,諸侯群起,九域動盪,戰禍連綿……
殿外鋪天蓋地的雨絲反射出點點光亮,不時飄落在他的臉上,冰涼一片。他駐足於殿階盡頭,抬頭看向無邊無際的蒼穹,唯見夜深近墨,風雨飄搖。
第2章 第二章
玉階如洗,簷雨如注。
子昊負手立於寢殿之前,靜靜望著王宮正北方,雨溼衣襟,猶自未覺。
離司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抬頭沿著他的目光看去,越過重閣飛簷,一座宮殿隱約出現在視線盡頭。那是琅軒宮,已被封禁了七年的深宮在漆黑雨中只露出模糊的輪廓,那女子的身影卻如此清晰。
有女絕色,美而近妖。靜若蓮華,展若鳳翔。
襄帝九公主子嬈,婠夫人所出。太后誅襄帝子嗣,恨其母媚豔,妒其顏傾國,於琅軒宮堯光臺架柴薪、澆桐油,欲以火刑。及刑動,天降暴雨,三熄其焰,狂風驟作,人不能立。眾臣跪諫乞恕,太后不得已而赦之。公主下階,其後長空霹靂,天降驚雷,擊燃柴薪,焚堯光臺,焰高十丈,毀宮傾宇,濃煙蔽日,百里可見。眾人撲救,三日不止,臺毀而火熄。太后驚懼,以為妖女,築九重玄塔於琅軒宮而囚之,永不赦出。
離司至今仍記得那日。烈火沖天,妖嬈似血,階下內外朝臣俯首跪求,哀聲一片,白衣赤足的九公主在堯光臺前綽約而立,一雙鳳眸斜飛如媚,似笑非笑望著鳳座之上的太后,自始至終未有片言哀求。灼灼烈焰之下,那勾魂奪魄的眼中盪漾著的,盡是嘲弄與不屑……
冷雨瀟瀟,光影迷濛,近在咫尺男子的側顏輪廓分明——何其相似的眉眼,微笑底下冷冷的嘲諷,漠然之中淡淡的憐憫,當他看向你,那目光清醒得會令人心悸。離司正想得出神,忽聽子昊輕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她:“七年了,不知她現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