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岄息,“你……你說什麼!”
“他說他是你的父親。”婠夫人依舊站在燈火深處,煙雲在她身邊繚繞,幽冷的聲音纏綿而無情,“不錯,他是你的父親。”
子嬈猛地回頭,“你胡說!我的父王是襄帝,王族的君主!”
“對。”婠夫人唇畔忽然飄出一絲輕笑,滿殿燈火漸漸燃盡,漫天風雪之夜,向著大殿沉下。
“你的父王是襄帝。”她媚豔的語絲遊離漂浮,目光也似陷入了一片幽暗的回憶,徐徐罩落在明眸奪人的子嬈身上,“你出生那一年,琅軒宮中碧水蓮華開得妖嬈,你的父王賜你名字為‘嬈’,子嬈,他想要一個美貌如我的女兒。”她輕輕地伸手,似是想要觸控那玄衣女子神似的容顏,但一剎那,晶紫色的眸心卻又轉出怨戾淬毒的光。
“但他不知道,在你快要出生的時候,重華宮那個女人耐不住寂寞,竟瞞住他偷偷與別人生下一個女兒。那個賤人,與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私通,生下的女兒連兩天都沒活過,便已經奄奄一息。那樣的孽種,本便不該活在這世上,可是岄息,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魔鬼,竟然暗下毒手令我早產,與那巫醫歧師發動禁術,以巫靈之血開啟九轉玲瓏陣,生生害死我女兒,用她的魂魄替那該死的孽種復生!”
她越說越快,一字一句都是幾欲噬人的恨,金蛇般的流光不斷割裂雪夜竄照大殿,天地間似乎碎成一片片慘白,迸落了所有顏色,失卻了所有光影。
子嬈彷彿被那電光劈中,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瞑暗的大殿上,在婠夫人凌遲般的目光中,劍鋒指向二十年來恨之入骨的仇人,面對著自己依戀渴望卻無法靠近的母親。
很小的時候,母親便不親近自己。琅軒宮三千宮殿如海,有著侍從如雲宮奴千百,有著連綿不絕的花苑瓊海,一重重殿閣永遠走不到盡頭,母親的身影便像輕紗背後的月光,在那雕欄碧水之間飄然流淌,每一次她想追上她的腳步,卻總是隻看到一剪曼麗的背影,絕塵而去,從無回顧。
那年生辰父王賜給她一件很美的衣服,那件幽冥玄衣原是凰族的珍寶。她穿了寶衣在落英之下起舞,風起如煙,彷彿有星光墜入雲海,點點燦爛的金芒飛旋綻放,一天一地,美不勝收。跟隨的侍女讚不絕口,紛紛言道九公主乃是天女下凡,生來便帶異相,然而她回身時看到母親遙立相望冰冷的眼神,漫長的玉階隔開不遠不近的距離,天邊流雲,花落無聲。
第二日她的侍女被逐出宮去,從此宮中很多人都有些怕她,妖女仙姝人皆敬而遠之。於是她常常一個人玩,也很少再見到母親的影子,偌大的王城如此空曠,亦是如此無聊。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個人,在一片碧色如水的竹林中,她撞見那雙眼睛,那一絲溫潤的笑容。
她不再覺得孤單。
身邊那一襲清雅的白衣,在九華殿前雲輝中,在長明宮中燈火下,她和他相伴,擁有一個個微小的秘密,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她發現了他身上那些殘酷的事情,從此她恨上了一個人。
突然有一日,他成了雍朝的天子。
琅軒宮一夜血流成河,那個女人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踏屍步骸走進花海瓊苑,母親推開她護在身前的劍,漫步迎上殺戮的刀鋒。那女人在血染的火光中回頭看她,鳳衣豔豔盛氣凌人,目光卻如母親一樣,帶著錯綜迷離的愛恨。
她和所有王子帝姬一起被帶到父王的陵前,巨大的神火染透了蒼茫青天,母親美麗的背影在那莊嚴的神道之上漸漸遠去,他站在那個女人身後,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掙不開他的目光,一聲母親喊不出口,淚水落了他滿襟滿心。
那個女人終究不肯放過她,他用性命替她交換來的,只是暗無天日的囚禁。玄塔之下多少歲月,她一日日的思念,一日日祈禱。他身上多少痛楚,她便恨了那女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