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不轉,她心頭驀地又是襲心的一跳,又是一怔,如夢方醒,略為心慌地轉開眼眸,假裝無事,轉開那疑是偶然還似註定的短瞬間。
這一路來,她已不知經歷過多少像這般的萍水相逢;她總是很小心,避開和旁人陌生的交會。這樣的萍水相逢,就若潮水一般,攏了就散;光點似的微微一個交會後,便各自離散,化為泡沫,從此海角和天涯,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相遇,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多情多感,徒然增添哀愁感傷。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裡浮生。這般浮萍聚散,倘設留情太多,感傷便多;她已無力再負載那些深深淺淺的觸刻。
所以她總是很小心,避開任何交會的可能。卻沒想到,會在這山野茶棚中,不經意地遇上一對含笑的眼眸,勾起她心底千千的結,叫她心頭猛不防顫然一悸。
她抑下悸動,背過了身,不去惦念,和奶孃選了一張靠裡的桌子歇下,要了一壺清茶和茶點,與那張斜據角落的桌位,遠遠隔著好些喧擾。
然而,在嘈雜中,那股隱約的注視,始終如定。穿過滿棚的喧譁,如滿地流向她。那名氣質英冷的年輕男子,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他的目光冷淡,如同他的人,看著殷莫愁的眼神。卻是冷中帶熾,潛情的人被牽引簇動。
不意的那眼波交逢。對他來說,原也是同般的無心,但也許正因為無心,乍然驚逢,所以他的心反而被牽動,更覺得天驚地動。他的身旁一直不乏美貌的佳人伺候,他也早看慣了各式的天香國色與環肥燕瘦,並不將那些姝麗放在心上,也未曾對誰特別經心執著過。然而,眼神相對,殷莫愁眸底那滿是不經意,帶一點冷、一點淡、一點孤高的氣質卻深深吸引了他,而對她那種異於浪豔嬌麗的清冷氣息心起悸動。
美色引人。可殷莫愁並不是他慣見的那種明豔花嬌或嫵媚的風流婀娜,窈窕姣柔的豐美佳麗。他看她似乎歷經一番風霜跋涉,面容頗現憔悴,甚至略顯蓬垢,穿著衣飾也十分粗糙。但儘管如此,那粗糙卻難掩她的風華,憔悴中自散發著詩人的氣韻。鬢髮如雲,山翠的眉;黑潭深的眼,以秋水為底色,閃著粼粼瀲豔的波光。
氣質空靈,帶一點風露清愁,清麗中帶著略微的冷淡,大異於那種嬌媚嫵麗的脂粉,而顯得不流於俗。那清冷的氣韻吸引了他。一場無心相逢,卻對她一見牽情,而起了悸動而生思慕。
這樣的“因緣際會”,彷佛是一種情定,特別為他和她的相遇,寫下邂逅的開端。
他定定看著她,劍眉略蹙著,宛受迷惑,他從來沒想到,他會因一個女子,而心海起波動。如果有傳奇,那麼,這就是了。
“沒想到天下竟有這種不同於俗的女子!”他斜側的男子不禁發出讚歎。低聲說:“尤其她那種略帶清冷的氣質神韻,倒像天人一般,餐風飲露,不沾一點人間 煙火似的,全然不同於宮中那些濃妝豔抹、嬌麗豐美的宮人和嬪妃。”他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瞧她的神態舉止,出身應該不差,但怎麼……”先前的讚歎轉而為不解的困惑。“若是大家千金,怎麼會僅帶一名僕婦,出現在這山郊野外……”
“京城之中,可有哪家秀女有這等不俗的氣質和美貌?如意,你且想想。”殷莫愁清冷詩韻的氣質既是天生,必和她成長的環境背景有關。她慣常獨自對月臨風,萬般心事只訴青天,整個人倒也像天地一般飄忽空靈。如此乖悖出一般深宅閨秀的端雅,反卻自成獨特的風華。
叫如意的年輕男子略為沉吟,搖頭說:“聽說王丞相的千金長得嬌美無比,體態豐盈嫵媚,看來倒不似。志毅伯府和平遠侯府裡,也沒見過有這等氣韻和姿色的佳人。”他舉的都是朝中的王公大臣, 口氣卻十分平常。又搖搖頭說:“至於尋常那些百姓之家,更不必提了。瞧她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