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肩頭,朝船艙走去,心中有點感觸。
事實上自東漢末世族冒起,社會已分化為高門、寒門兩個階層,中間有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雙方間嫌隙日深,沒有溝通和說話。世族形成一個利益集團,佔據了國家所有最重要的資源,視寒門為可任意踐踏的奴僕。而寒門則備受壓逼和剝削,怨氣日深。只有在戰場上,寒士才有藉軍功冒起的機會,劉牢之便是個好例子,不過如非謝玄刻意栽培,劉牢之也不會有今天一日。自己也是如此,否則恐怕沒有資格和高門的人說半句話。
不由又想起王淡真。
唉!他已儘量不去想她,可是思想卻像不受控制的脫韁野馬,不時闖入他不願踏足的區域。
推門入房。
那人擁被坐著,臉上回復了點血色,神情落漠,剛撿回小命,理該是這個模樣。看年紀該在二十五、六間,有一頭濃密的黑髮,一副高門大族倨傲而顯貴的長相,眼神仍是充滿自信,並沒有因受到打擊而露出心中的不安,這是個很好看的世家子弟。
他上半身赤裸著,肩脅處的傷口敷上草藥,傳出濃重的草藥氣味。
劉裕在看他,他也在打量劉裕,還皺起眉頭,似在怪劉裕沒有叩門、未經請準便闖進來。
劉裕直抵床前,俯首看他,微笑道:「朋友剛見我進來時,瞼現不快神色,忽然又現出驚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們該未見過面吧?」
那人的驚訝之色轉濃,顯然是想不到劉裕說話如此直接,微一點頭道:「兄臺有很強的觀察力,當非平凡之輩,敢問高姓?」
劉裕把放在一旁的椅子拉到床邊來,悠然坐下道:「你知否已冒犯了我的兄弟,如果不是他發現你在海面上浮沉,你早成了水底裡的冤魂。」
那人現出尷尬的神色,乾咳一聲道:「我只是小心點吧!因為在未弄清楚你們是誰前,我真的不敢說實話。唉!在這沿海的區域,很難分出誰是惡賊,誰是良民。」
劉裕心中一動,不再耍他,道:「本人劉裕,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現出震動的神色,脫口道:「原來是你,難怪向我走過來時大有龍行虎步的姿態,看來傳言並沒有誇大。」
劉裕還是首次被人誇讚步行的姿態,不好意思起來,道:「朋友……」
那人道:「家父是王珣,小弟王弘,見過劉兄。大恩不言謝,今次劉兄和你的兄弟出手相救,我王弘會銘記不忘。」
劉裕心中大震,作夢也沒想過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遇上王珣之子。
在建康的高門世族裡,論名望謝安之外便要數他,而他亦是謝安的支持者,與謝玄輩分相同,擁有崇高的地位。即使司馬道子不滿意他,但因王珣不但本身得建康高門的推崇,又是開國大功臣王導之孫,所以表面上司馬道子也要對他客客氣氣的。
劉裕重新打量王弘,心忖如非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想和王導的曾孫坐著說話根本是不可能的。
王弘對他的震驚相當滿意,欣然道:「劉兄是現在建康被談論得最多的人,究竟『一箭沉隱龍』是否確有其事?」
劉裕心想這可是我最不想談的事,岔開道:「很快便會抵達鹽城,到鹽城後我們可以把酒暢談。現在我必須弄清楚王兄怎會受傷墜海?」
王弘臉上立即罩上陰霾,苦笑道:「劉兄到這裡來,是否奉命討賊呢?讓我告訴你吧!不論誰派你來,都是想害死你。」
劉裕已想出個大概,淡淡道:「如果我劉裕這麼容易被人害死,早死了十多遍,哪還能在這裡和王兄說話?」
王弘動容道:「對!司馬道子和劉牢之都千方百計欲置你於死地,可是你仍然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劉裕見振起了他的鬥志,微笑道:「可以聽故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