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更心虛了,他們是不是不相信她的話?怎麼辦怎麼辦?她又擺著手,竭力誠意地說:“我一不小心就撞掉了,什麼都沒看,真的,不信你們問他!”說著一指床上的杜堯,心中企盼他講點道義,幫她圓這個謊話。拜託拜託,臨死前積點陰德吧,阿彌陀佛,無量天尊,你一定會有福報的!
可是,杜堯虛弱到開不了口。她這話收來的唯一成效,就是段曉樓的雙眸爆出兩道驚人的炫目異芒,整個人向著床上垂死的杜堯撲過去,立掌為刀,刀帶寒氣。而她立馬反應過來,段曉樓這是要殺杜堯!
誰去阻止他?為什麼沒人阻止他!陸江北呢?高絕呢?怎麼他們還死挺在門口?杜堯要被殺了!
何當歸駭然撲過去,“蓬!”
勁氣交接,她左手手心壓在右手手背上,雙掌全力一擋,幫杜堯擋去致命一擊,右手的虎口被震裂,火辣辣的生疼,卻奇異地沒受什麼內傷。那陣掌風只擦過她的手,就倏然撤退了,她猜,段曉樓一定是對她手下留情,在最後關頭收了手……他有沒有被寒氣反噬自身?她心中略有擔憂,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後她福至心靈,自己逼出了一口血來,血從嘴巴里汩汩流出,裝成重傷的樣子。因為她感覺到段曉樓那一掌帶著森然的寒冰真氣,假如她佯裝受傷,是否就能拿到寒毒解藥?果然,她順利拿到一盒解藥,感覺在心頭壓了兩天的大石被放下來,孟瑄的劍傷有法子治了。
然後,陸江北開始為杜堯療傷,他的手探到被子下面,一定是在幫杜堯輸氣吧,她猜。看著杜堯的面色越來越好,氣息越來越綿長,死氣一點點被驅散,她鬆了一口氣,並主動揭穿自己先前的謊言,她說,“我沒有要嫁給你的意思,之前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衝擊被封阻的穴道。至於這婚書,只要成過親或讀過去年新出律法的人,都知道私下協定是無效的,既然無效,就燒了吧。”
她燒了杜堯一筆一劃真心寫成的婚書,並嘲笑他:“杜大人,虧你還是七品朝廷命官,又痴長我十歲,居然連律法都不讀,這可真是重武輕文,外加不學無術呀。”
她的笑聲完全是硬擠出來的,她並不覺得杜堯的這種無知很可笑,相反地,她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可貴而且值得被珍視的品質。他雖然表面上是個大爺們兒、粗莽漢,可是他內裡表現出的對女子的尊重程度,不止強過孟瑄和高絕,某種意義上甚至還強過了段曉樓。他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但是,一句謊話要用一百句來圓,永遠都沒有圓滿的時候,因此她要在第一時間掐斷這一株謊言之花。看到杜堯戚然的神情,她心中暗道一聲“對不起”,等治好了孟瑄的傷後,她一定找到法子還他內力,而現在,只能先押一張欠條給他了。
何當歸將此一事的大致經過對高絕講明後,又幫他用銀針緩解了一下雙腿的冰封症狀,然後站起來,微笑道:“那麼高大人,杜大人、廖大人和隔壁房間的關小姐,就全都拜託你了,請速速帶著他們躲入地牢中,遲則生變。記著幫我找一找那‘合禾七日清’的解藥,一兩日間,我必然迴轉。”
下樓後,她靜等客棧之中所有人都進入地牢,一個都不留,只餘她一人。高絕帶著一大摞人飛身下樓,深深看她一眼,然後鑽入地牢。陸江北也遙遙望她一眼,點頭示意一切齊備,同時大概也有致謝的意思,也是最後深深望了她一眼,回身鑽入了地牢中。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晦暗,烏雲密實地鋪滿頭頂的天,空氣中有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氣悶與壓抑的感覺,寂靜中帶有殺機。
她負手輕踱兩步,在野店的大堂正中走了兩圈,這樣的陰天,是最適合佈陣的時候,既有時機,也有氣氛。本來這個“石頭障眼陣”不是什麼障眼法,而是一個殺陣,不過這次是否要殺人流血,就全由她一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