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倒要聽聽你的謬論。”
李欽載沉吟片刻,緩緩道:“爺爺覺得,天子自登基後,對世家如何?”
李勣一愣,捋須平靜地道:“尚可,但對世家之戒心甚於先帝。”
“高祖和先帝重用世家,是因為亂世方平,天子不得不借用世家之勢安撫天下民心,如今兩代帝王已逝,天下民眾歸心,直至天子登基,皇權已固,天下已是治世。”
“爺爺,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今天子對世家,可不會太倚重,相反,他會慢慢打壓世家,削弱世家,如今的世家,對皇權是威脅!”
李勣深深地看了看他。
對李欽載所言,李勣並不意外。
他在朝堂為官,身受多年聖眷,天子對世家的心思,李勣隱隱已有察覺,顯慶四年李治頒《禁婚詔》時,李勣便知道天子對世家已有打壓之意。
只是李勣沒想到,這個整日惹是生非的紈絝孫子居然也有如此見地。
你明明傻乎乎地中了別人的圈套,賣了家裡的御賜寶物,一轉眼你在老夫面前指點江山侃侃而談,胸有成竹的樣子仿若人中龍鳳。
仔細回憶一下,自從賣了御賜寶物,差點被流徙嶺南後,這個孫兒便徹頭徹尾地變了。
造神臂弓,給鄭家設連環局,還有此刻對朝局大勢冷靜清醒的分析……
要不是這些變化令全家喜聞樂見,李勣還真想請僧道來家裡做個驅邪道場,順便給這孫子開開光……
定了定心神,李勣捋須淡淡地道:“你繼續說。”
李欽載眨眼:“孫兒的謬論,爺爺可認同?”
“老夫不認同又如何?”
李欽載兩手一攤:“爺爺若不認同孫兒就不想說了,浪費口水說廢話,孫兒可不想幹這種蠢事。”
李勣失笑,淡淡地朝他一瞥。
或許是祖孫連心,那一瞬間的眼神李欽載看懂了,然後……有點尷尬,也有點憋屈。
“賣先帝御賜寶物那件事……”李欽載艱難地開口:“如果孫兒說那是意外,孫兒其實沒那麼蠢,爺爺信不信?”
李勣笑得很爽朗:“信,老夫當然信,你從小到大幹過的蠢事都是意外。”
李欽載使勁眨眼。
是諷刺嗎?不是吧?
“天家與世家之事休提,太過忌諱,你我雖處暗室,亦不可妄自揣度天意。”李勣認真地道。
“是。”
“說說鄭家之事怎麼辦,你真要滅了鄭俸全家?”
“那倒不至於,孫兒報仇只是目的之一,重要的是藉此事高調與鄭家結仇,讓天子看到咱們李家與世家切割關係,天子對李家放心,李家可保百年太平。”
李勣濃眉一掀,意外地道:“哦?”
李欽載直視李勣的眼睛,道:“爺爺,從今而後,至少數十年內,天家對世家的打壓不會停止,甚至會越來越嚴厲,李家若不出來表個態,恐惹天子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