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和時間。收入並不理想,但已足夠敷出——最重要的是工作場所有空調;對於北京充滿破壞力的炎炎夏日她實在是領教的夠了。這份工作還相當自由,按件記酬,沒有時限;當然,相應的,也沒有加班費。她分到的大多數稿子都是枯燥的產品宣傳單和保險入門條例,偶爾也有爛到不能再爛的小說。夏小伊真的不敢相信這樣騙小孩子的東西都能出版:男主角統統富裕英俊,女主角統統純潔浪漫,兩個人除了愛情什麼都不必操心,只需要愛到死去活來就好……夏小伊嘆息,原來自己太過市儈,一身煙火氣,根本就不配戀愛,所以自然難成正果。
小伊做校對時看過的大多數小說都是零零碎碎的,因為分活的時候,一般都會將“有內容”的稿件拆成數份,由多人負責。老闆就是害怕員工如夏小伊這樣,一邊做工一邊給自己解悶,那樣哪有效率可言?現在社會頂頂重要的就是“效率”二字,夏小伊原本就該在同居的第一天就和方隅辦理結婚手續,這樣後面的一切事故即便同樣發生了,方隅也一定不會離開——哪有那麼容易離開的?小伊再嘆息,原來叫她戀愛失敗的原因竟然有這麼多!
總之,這份工作她做起來還算舒心,更何況她也碰到了好事,她搬進了現在居住的這間一居室,認識了老大、艾霞和曉芸。她們起初對這個漂亮的新來者頗為忌憚,在她背後總是嘀嘀咕咕。但是相處久了,三人就發現小伊其實最好相處不過:她早出晚歸,早晨起來從不疊被子,晚上睡覺絕沒有怪癖;不拘小節卻永遠臉上堆笑,叫人心生親近。搬進來二十天,有一個晚上小伊下班回來,老大突然對她說:“我們三個想買個二手電視放在客廳,你參與嗎?”
當然參與!為什麼不?小伊表現得熱情高漲。電視是老大和曉芸去挑的,搬回來才發現閉路部分是壞的,根本沒辦法播放有線畫面。老大和曉芸很有點抱歉的意思,但是小伊毫不在乎,她甚至興沖沖地將衣架掰成天線的樣子,插在電視上面,然後努力從滿屏雪花中尋找有規則的物體……天曉得,她對電視根本沒興趣!但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們已經完全接受了她,正式把她當成集體的一部分。
多可笑!那樣一個高傲、誇張、從不掩飾自己鋒芒的夏小伊,變化竟然如此之大!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又是為了什麼呢?也許她終於開始渴望一種群體感,也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做一份沉悶的工作,上班下班始終形單影隻,實在是太寂寞了……又也許,那只是她演技的一部分,在內心深處,她還是那個永遠只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女孩兒——誰知道呢?
地獄一樣的夏天終於慢慢退去,工作地點的空調也漸漸失去魅力,小伊待在家裡的時間變多了。開始的時候她時常抱一束鮮花回來,那都是同事們的“進貢”。拿回一束花,一屋子四個女人興高采烈,大家都很滿足——只不過是為一束花。可後來男人們看到她只收花束,卻連個晚飯都不肯賞臉,紛紛死心。這樣的時代再無痴情人,沒回報的投資是愚蠢的,愛情的投資更是如此。夏小伊的臉上明白寫著“此路不通”,花束也就漸漸斷絕,後來小伊養成了自己買花的習慣,傍晚時路邊有推一輛老舊腳踏車,把鮮花像蔬菜一樣出賣的小販,小伊不定時的買幾支便宜又鮮豔的回去插瓶——只是為了那一份高興。
高興,是真的高興,貧窮並且努力高興著。有時候她們“四人組”一起出去吃晚飯,雖然所費不菲,但是大家每次都那樣快樂,實在值得。夏小伊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了,她彷彿生來就是一個校對員,她的人就和她的工作一樣單調、枯燥、規律、乏味……但是這樣很好,什麼都不想真的很好;她至少能夠平靜,平靜的高興起來——平靜和平凡,平凡和凡俗都只差一個字,中文果然充滿奧妙。
進入十月的一個週末,她和三個姐妹約在一家館子吃涮羊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