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挑來挑去,挑到一件白色的棉質襯衣。實在是這店裡男式的衣服本來就只有寥寥幾款,沒什麼可挑的。她將衣服從背面鋪開,鋪到襯臺上,拿起一支毫尖細細的勾線筆便從襯衣的左肩處開始畫起,畫米白色的雲紋,低調,但是精緻之極。
秦秣行筆極快,筆下直如行雲流水,不過幾分鐘便將雲紋勾好。她等顏料稍幹,又將衣服翻過一邊,開始在窄窄的衣襟上用更細的勾線筆勾畫米白色的蘭草。畫成之後,白襯衣還彷彿是原來純白色的模樣,但細微處蘊含雅緻,又顯出一種簡約的風流來。
旁邊有個女孩子忍不住問:“你那畫的是什麼?怎麼都看不見?”
秦秣隨口回道:“男式襯衣本來就是要簡單才好。”
這個女孩便拉住她,眨巴著大眼睛和和軟軟地道:“你很會畫這種是不是?幫幫我好不好?”
秦秣心裡盤算著時間,害怕方澈久等,正要拒絕,那女孩已經急急忙忙地往她手上塞了一支排筆,懇求道:“就一下啦,很快的,幫我在這件T恤上畫一排竹子,好不好,謝謝你啦!”
秦秣乾脆不說話,返身提筆,沾了顏料便自那T恤左下角而起,清凌凌地撥出幾枝翠竹。
“哇!果然是好厲害的畫功,比這店裡畫好的樣板都要好很多呢!你是不是學美術的啊?”求畫的女孩情緒高昂起來,秦秣眼看她還要說個沒完沒了,連忙拿起那件白襯衣就往櫃檯邊走去。
匆匆忙忙結了帳,秦秣快步走出這家Diy店,一看錶,才發現竟在這裡面待了將近半個小時。
她心裡有些急了起來,遠遠一看街道那頭的長凳上卻似乎不見方澈的身影。
秦秣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卻發現不知何時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小跑步走到那排長凳旁邊,她只見凳子上坐滿了陌生人。當然,就算她近距離又仔細看過一遍,還是沒能看見方澈。
這一瞬間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好像是那茫茫人海中,本以為一回頭就能一眼看到的人,本以為永遠停在那裡不會消失的人,卻在眨眼之間,湮沒無蹤,聲息全無。
秦秣在心底一絲一絲地生長出細微的悲涼,雖然明知道這種情緒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明知道方澈不會真的丟失,但這一剎那,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她的前生一直在錯失,今世就算拋開了從前的二十幾年,也還是害怕錯失。
紅塵滄海,要找到可以與自己並行的那一粟,多麼不容易?
也許那枝新芽,自那個人從那高高柿子樹上跳下起,就已經萌動著要舒展,只是秦秣固執著自己的驕傲,不肯向這一生的現實低頭。
她以為自己早就明白,但她其實是很晚才明白——她已經是秦秣,她不是季暄,不是懷虛,她是秦秣。
現實並不等於庸俗,也不等於妥協,現實也是一種勇氣,現實的才是生活,如此而已。
秦秣怔在原地,也不知是許久,還是霎那。
她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平平淡淡地在說:“秣秣,過來。”
秦秣轉過頭,就見方澈手上提著兩個小袋子,用一貫的表情,唇角微揚,笑道:“怎麼站著不動?我打你手機不通,看著過了挺長時間,就往回走了走。幸虧我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凳子,不然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會迷路。”
卷四:千山萬水一線間 第二十一回:真相之外
吃過飯後,方澈在十點半的時候送秦秣回了寢室。
他的視線透過車窗,遠遠地見著秦末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高大的鐵門裡,手卻忍不住開啟旁邊的儲物盒,想要從裡面拿煙。
方澈很少抽菸,第一次抽菸還是雷洛斯帶的。那時候他初到英國,因為想早點修夠學分,便沒日沒夜地去接一些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