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弱纖的臉上滑過一抹落寞:“我明白,我不會再去百樂門唱歌的了。”
她受傷的表情,讓風林的心臟狠狠地被撞了一下:“不是這樣的,弱纖。我不是不要你去唱歌,只是剛剛發生了槍殺案,那裡不安全,我才……”
杜弱纖鬆了口氣,露出一抹淺笑:“我才不用你留什麼給我呢,我如今也積蓄了不少。其實,你來了……看到你……我就不想去唱歌了。如果知道你還活著,我不會淪落到歌舞廳去的。”
“弱纖!”風林托起了她小巧精緻的下巴,很認真地說,“我不是因為你唱歌,才不要你跟去的。你這麼的好,這麼的純,什麼環境都改變不了。”
“那麼,讓我跟你去北平!”杜弱纖執拗地看著他,再一次要求。
“一路上的苦你自然捱得過,我相信的。可是你想過沒有,被日本人發現了蹤跡,那可就不是苦了。”
杜弱纖臉上放光,熱切地握住了他的手:“你一個人走,太惹人注目。我跟著你一起走,反倒更可以掩人耳目啊!對,我們扮作夫妻……”
說到“夫妻”兩個字,杜弱纖忽然黯然了一下,勾下了頭。
“弱纖……”風林心情複雜,他想讓她留在上海,有羅敏成看顧,至少比跟了自己強。可是看到她黯然的神色,不知怎麼的,就脫口而出:“等我回了北平,就登報和龍少君脫離關係。”
“啊?”杜弱纖的嘴大張著,一時說不出話來,心裡也不知道是狂喜,還是期待。
他說要和龍少君……離婚?新式的名詞應該是叫這個的吧?
心如小鹿般地狂跳了起來,上帝的馬車,竟然走得並不遙遠,幸福彷彿已經可以觸控得到,卻始終不敢相信。
“弱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龍家和日本人勾結,龍少君本人又和日本的官太太們打得炎熱,我當然不能和她在一起。”
“哦。”杜弱纖失望地答應了一聲,字句好像變得十分困難,“那你……你要娶誰了呢?”
風林看著她的臉色,剛剛還熠熠生輝的眼眸,在瞬間黯淡了下來,心裡一陣陣地抽痛。
“我現在……誰也不能娶,娶了誰就是害了誰。戰場上馬革裹屍,日本人的戰火燒到了家門口,我怕……我不能連累了你啊,弱纖!”
他的解釋越來越無力,最終仍是擁住了杜弱纖,發出一聲低喊。
“我才不怕連累呢!”杜弱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你以前都從來沒有嫌我連累,我一直都在連累你的。”
是嗎?
風林擁住了她,他對她做出了那麼過份的事,可是她卻仍然對自己情深一往。這樣的杜弱纖,讓他怎麼能夠放手?
可是,不放手,他又怎麼能夠再一次把她帶入烽火四起的戰場?
如果說上一次是激戰,那麼往後就是無數場的血戰。他沒有把握把自己的生命帶回來,又怎麼能夠拖累了她一輩子呢?
她還那麼年輕,這時候他才想起來,她嫁給程見放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姑娘,卻承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折磨。如今,也才不過十八歲,花一樣的年貨啊!
“我們可以像一對夫妻一樣,這樣對付日本人最有效了。”杜弱纖笑吟吟地開始描摹遙遠的景觀,風林卻是喉頭微哽,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心痛如鉸。
“如果有一天,我長眠在戰場上,你……你可怎麼辦呢?”風林嘆息著,終於說出了自己最深的擔憂。
杜弱纖的手伸了出來,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的手,溫暖而微帶著涼意,柔軟的情懷,卻這樣絲絲縷縷地從手指縫裡透了出來,順著他的經絡,直達心底深處。
“我也不怕!”她的回答,低徊婉轉,卻又堅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