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後悔,當初幹嘛不讓連長瞧一眼他的日記本呢?上面只是抄了幾句歌詞: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賈指導員這時也悄悄過來幫忙,抱起矯龍往一個木匣子裡裝。那個小身子不知摔成了多少截,拿到手裡綿軟,沒長骨頭似的。最讓人吃驚的還是矯龍的那張臉,都這時候了依然笑起來沒完。
最後大家用擔架抬著連長和矯龍往山下走,路上都不作聲。連長從頭到腳蒙著白床單,裡面靜悄悄的。世上的事真是不可信。不知是誰最先哭了出來,接著就有人隨上了。都有些糊塗,搞不清哭的到底是連長、矯龍還是他孃的自己。好不容易歇了口氣兒,已經是副指導員的宋五一插空兒問賈指導員,下午政治學習什麼內容?賈指導員懶得用心,《別了,司圖雷登》,或者《好得很還是糟得很》,你瞧著辦吧。
火化時,連長身邊就只剩下倪寶姑一個了。連長死得不明不白,方方面面都不便露面。連部的幾個人幫著給連長穿好衣服,又把個小喇叭掛在他胸前,莫非還要再來一次緊急集合。
倪寶姑始終一聲不吭,直到要點火了才提出父子倆一起燒。火化工說沒有這麼幹的,應該燒完了以後再把骨灰合起來。倪寶姑堅持說就要一起燒。火化工說爐子小,兩個人躺不開。倪寶姑親自動手,把矯龍放到連長身上。燒完了,倪寶姑買了一個陶罐裝了骨灰,抱著往回走,像抱著個鹹菜罈子。倪寶姑將骨灰抱到了山裡,埋在那座山崖下面。完後倪寶姑一個人回了甘肅老家,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1。機密
這天夜裡嚴志高又犯了失眠的毛病。起因是姚保良,這傢伙許是白天挖塘出了過頭勁兒,熄燈號一響就拉開架式,呼嚕打得驚天動地。嚴志高給震得要死要活,渾身上下全是耳朵,瞌睡蟲給趕得不見了影。沒辦法便去扯姚保良的耳朵,扯來扯去只弄個半醒,這傢伙眼都沒睜,只是嘴裡咕嚕兩聲,腦袋一偏又睡過去了,呼嚕打得又升了級。
嚴志高實在受不住,只好又去對付姚保良的耳朵,這回手上加足了勁兒,權當那是個門把手。姚保良這才坐起來,兩眼發呆,不知算不算醒了。這時嚴志高衝他直作揖:饒了我吧姚大爺,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可不該把我吊在這裡,你這哪裡是打呼嚕,簡直就是扔炸彈!姚保良一邊聽一邊點頭,像是明白過來了,可是不等躺下去,鼾聲又開始了。嚴志高這下覺得沒活路了,順便一摸,摸到一個巴掌大的鐵夾子,隨手往姚保良的耳朵垂兒上一夾——
接下來的兩天兩夜,姚保良死活不肯講一句話。除了出操上崗吃飯睡覺,閒了便瞅瞅天,瞄瞄地。倒是嚴志高不時檢視一下他的耳朵垂兒。嚴志高不知該說什麼好,那塊地方已經紫裡透青。他檢討地說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伸手偏偏摸到個鐵夾子,要是摸到的是個笤帚疙瘩,情況多半就不同了。他又接著說壞就壞在那個鐵夾子上,還以為可以拿來鬧著玩兒呢,誰知是個刑具。嚴志高又說等下月開了軍餉,他給他買二斤蜜三刀,吃下去啥事都沒了。
嚴志高邊說邊觀察姚保良的臉色,這傢伙要是不開臉,怎麼分析都是個隱患。可姚保良硬是眼都不眨。嚴志高整日提心吊膽。其實姚保良這會兒又想起他娘給他說的那句話,不成想這嚴志高也是黑著眼睛下的手。
嚴志高發現姚保良的眼皮開始動了,漸漸鬆了口氣,日子又走上正軌,依舊每天做他的功課,刷牙,洗腳,洗胯襠。完後到床頭那邊坐下,隨手開啟一個瓶子,舀一勺藥膏送到嘴巴里。第二天輪到姚保良值日,連裡的人全去了靶場,他整理完內務調腳就到了嚴志高的床頭。姚保良找到那個瓶子,湊上眼,裡面黑糊糊的。嚴志高曾跟人講過這是補品,家裡每月都給他捎來一瓶。據說他老子總覺得欠這兒子的,只好給他送補品。有好奇的問這補品裡都有啥玩意兒,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