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連錢都拿了出來,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說道:“錢你先收著,等辦完事再說。”
繁麗把錢塞進她手裡,說道:“這錢你一定要收,夠不夠的,也就這麼多,只算是為家廉盡個心吧。”玉芝想到屋裡剛請過道士先生作法,心緒不寧地勸她:“你不要總想著他,人再好,總歸是走了。”
繁麗疲憊地坐在床上,低頭看著睡熟的汪洋,說道:“道理我都懂,只是一閉眼睛,他就像在身邊站著,這屋裡的東西都帶著他的影子。”
玉芝被她說得脊樑一陣陣發冷,說道:“你現在要多想洋洋,別總把心放在已經走的人身上。”繁麗說:“就是看見洋洋,我忘不了他。我要早知道懷孕,早把這事告訴他,興許他不會走那條路。”玉芝說:“也怪,你都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咋自己不知道?身上不來了,也沒意會?”繁麗說:“我跟我媽一樣,兩月一次月經,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所以根本沒往那想。”玉芝寬慰她說:“既是這樣,你就得想開些,這都是命裡註定的。”
繁麗流著淚說:“我沒辦法想得開,章醫生說我懷孕那會兒,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也切開。”家廉死的前一晚,曾說過她的奶頭比平常色重,她都沒有意會到是懷孕。就為這個,她不能原諒自己。
玉芝見她哭得氣凝聲咽,把一條汪洋用的手帕遞給她擦眼淚,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不能總跟自己過不去。洋洋現在就靠你一個人,你要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孩子不就遭罪了嗎?”繁麗接了手帕,捂在嘴上哭著說道:“他現在何嘗不在跟我遭罪?我原想靠著教書掙點錢,娘倆吃飯總不成問題,哪想到……”她哭得說不下去了。
玉芝也眼淚汪汪地,勸她說:“天無絕人之路,好賴汪家還有這幾個弟兄,幫襯著總能把日子過下去。”繁麗說:“我不能總給你們添麻煩。人情欠多了,我也還不起。”玉芝不安地說:“你這是說的啥話?在一口鍋裡吃飯,倒說出兩家話來了。”繁麗臉上淚水直流,嘴唇哆嗦著,像是有多少話哽在嗓子眼兒吐不出來。玉芝說:“你累了一天,趕緊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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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玉芝剛在廚房把水燒開,準備攪玉米麵糊糊,繁麗端著臉盆從外面進來。玉芝說:“昨兒說話說得晚,咋不多睡會兒?”
繁麗站在水缸邊,手裡抱著盆說:“昨晚上我做個怪夢,夢見家廉站在天井的屋簷底下,眼睛直直地看著我,也不說話。好像才下過雨,天井的石條都是溼的。我站在天井這邊,問他:‘你咋回來了?’他不吱聲,跟我招手,示意我跟著他走。我說:‘你讓我跟你去哪兒?’他不說去哪兒,就一直那麼招手。你說怪不怪?”
鍋裡的水開了,玉芝站在一團水汽裡,顫著聲音說:“總是昨晚上我們說話說得太久了,說的又都是他,你才會做夢。”繁麗搖搖頭,說道:“他死了快一年,我這是頭一回夢見他,可是從始至終他不說一句話。我就從天井這邊兒朝他那邊兒走。他一看我過來,轉過身就往門外走,邊走還邊回頭看我,好像怕我不跟著他。走到前廳,他突然站在神龕前面不走了,又是那樣笑著看我,不說話。我問:‘你咋不走了?’他一下就把我的手拉住,拉得緊緊的,生怕我跑了似的。我說:‘你不是死了嗎?’沒想到他一聽這話,撇下我扭頭就走。我急得去攆他,可是兩條腿絞在一起,怎麼也邁不開。掙來掙去,一著急,醒了。醒過來好長時間睡不著,等再睡著,就睡過了。”
玉芝覺得一股涼氣從脊樑直往上躥,冷得頭皮發麻,髮根都直立起來,說道:“我的天爺,你這哪是做夢,簡直是在說故事。”
繁麗邊舀水邊說:“我就是不明白,家廉為什麼不說話。他去的時候,也是一句話都沒留給我。”
玉芝像魔怔了一樣說道:“不說話才好,